江季恆說:「愛情也開始了。」開始於一段象徵著青春年少誠摯熱戀的奔跑,但他們卻人為地將這段奔跑變成囹圄之中無謂的踏步——用上他們的電影拍攝手法和鏡頭,真的輕而易舉,仿佛生活本身那般輕易。
結局一旦在旁觀者眼中被確定,看著的眾人便不會覺得他們還有別的結局。
這場戲是一段過渡戲,象徵著兩個人終於從試探和追逐,達到了某種程度上的契合與「相愛」,象徵著他們終於開始互相壓迫、互相牽扯、互相牽制、互相傷害。
他們本想陰險地將痛苦留給觀眾。
他們本想用極其夢幻的方試拍攝這段奔跑——煽情的升格慢放鏡頭,溫暖的濾鏡和讓人感覺快樂自由的BGM,再加一些漂亮的意向,這些東西足以將之渲染成一場使人看見便感覺快樂的奔跑鏡頭。然後他們會在這個鏡頭之後,瞬間轉換到二人彼此喜愛後的痛楚——氣氛傾向到壓抑和沉默,用這種鮮明的反差而讓觀眾痛苦和不舒服。
但這場戲被繆冬寄和江季恆給臨時改掉了。
他們二人前一天晚上在閣樓裡面看維澤爾·多蘭的《媽咪》。而繆冬寄說自己以前在大學上視聽語言課的時候,老師播放過這片子裡的一點非常重要的片段,給他留下了一定程度的陰影,所以他一直不太肯去看這位年紀輕輕才華橫溢的導演的電影——而且大學時期的繆導本就看更多看一些舞台劇作品。
而這部片子給繆冬寄留下心理陰影的片子的確沒有辜負他的期待,他看得差點沒哭死過去。
繆冬寄哭的時候很少出聲,實在沒忍住抽噎了一下之後才驚動了江季恆。
繆美人平常看片子就總哭,江季恆本也以為只是跟往常一樣的哭一哭,打開桌上的檯燈看了一眼才發覺不對,連忙暫停了放映湊去繆冬寄身邊,遞紙巾倒水、安撫了好一會兒。
江季恆是一個非常專業的電影人,煽情的拍攝方式在某種程度上已經無法非常觸動他。而《媽咪》這部電影在煽情方面毫不克制,江季恆相比於導演這種煽情的功力,其實更喜歡電影導演的才華橫溢和任意妄為的拍攝概念。他如今看的時候依然會被導演的才華觸動,但已經不怎麼注重片中的情感了。
但是繆冬寄本人其實對拍攝技巧並沒那麼感冒,他擁有很強大的共情能力,這種能力讓他在片中幾人的痛苦情感之中搖擺不定,所以乾脆全都感受了個便。當他無法像片中的人一樣去責怪別人時,生活的狠毒便在他的痛苦中淋漓盡致。他勉強在江季恆的安撫下冷靜下來,打著哭嗝抽江季恆手上的一根煙,他說:「生活是這個世界上最殘忍的東西了。」
江季恆贊同道:「對。」
於是繆冬寄又說:「那我們把明天的戲改了吧。」
江季恆:「???」
繆冬寄說:「生活已經夠苦了,我以後想拍喜劇了。」
江季恆太清楚他前兩部片子有多悲劇了:「你的第三部片子會是個喜劇麼?」
哭到兩眼通紅的繆美人委屈又堅定:「不會。」
「……」江季恆心想,「行吧我的小導演啊……」
於是他們倆大半夜視頻連線叫醒了柳闋花途開始改分鏡,一直改到凌晨三四點,整個閣樓被這倆靠菸酒提神的人搞得煙霧瀰漫,最後總算是搞完了今天這場簡單卻壓抑的奔跑戲。這算是他們冷酷無情的繆大導演給粉絲的一點點溫柔——一開始就告訴你事情的艱難,總比強烈的對比讓人更容易接受。
繆冬寄在搞完之後的下一分鐘就摔了筆趴桌子上睡了,江季恆打量了一下閣樓遲遲不肯散去的煙氣,起身想把繆冬寄抱到下面客房去睡。
繆冬寄雖然瞬間睡死,但還是在放在床上時醒了過來,他拽了下江季恆的袖子:「讓Power進來……」
他聲音含糊不清又輕又軟,一半身軀還在江季恆的臂彎里,嘴裡面卻說要Power那隻狗子進來陪他。江季恆無可奈何可還能咋辦,只能對著瞌睡著的繆冬寄說:「好,我把它抱進來。」
他們幾個人都沒能睡幾個小時,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又得爬起來重新開會和布置場景。江季恆時常在工作間隙看一眼繆冬寄,看見他昨晚哭得太慘而腫起來的眼睛,看著他愣愣在角落裡面發呆的樣子,感覺他好像還是沒有從昨天那洶湧的悲傷裡面脫離出來。繆冬寄這個小孩兒對於痛苦好像格外敏感,不過也多虧於此,他似乎更被藝術垂青。
干他們這一行的需要天賦,所以他們往往都更愛天才。
他喜歡繆冬寄,喜歡他身上的才華橫溢,喜歡他身上的天賦異稟,喜歡他的敏銳和與眾不同,喜歡他的因為敏慧而置許多規則於不顧。他如此喜歡著這樣的繆冬寄,卻又偶爾希望繆冬寄放棄自我消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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