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冬寄亦呆愣了許久,看著那張紙飛走了才想起來停掉了自己所控制的機位。他連忙站起來去做導演該做的事,去看拍攝效果,去確認演員狀態,然後安排接下來的拍攝。
今天只拍這一場戲,全場都在緊張地工作和收尾,繆冬寄也一樣。
但是江季恆整理著道具,偶爾抬起頭看過繆冬寄平靜無波的臉一眼,感覺繆冬寄就應該就去和倆小孩兒一起哭。
這是江季恆第一次這麼想念身為演員的繆冬寄,可以在尚未出戲的時候哭到崩潰,沒必要像現在這樣在承載著痛苦進行導演的工作。
演員的痛苦無法被疏導,而且他們還需要保持著這樣的狀態繼續下面的戲。他們只能這樣徒勞地互相安慰——就像是在電影裡面一樣。
繆冬寄最後的工作是交代了一下花途和柳闋:「照顧他們一點,讓他們好好吃飯。」然後他再轉過身走向江季恆,不知道憋了多久的眼淚終於瞬間落了下來。
「走。」江季恆給他戴上圍巾和帽子,擦了擦眼淚,最後牽上他的手,「我們回家。」
……
繆冬寄其實真的很難從剛才那場戲裡面完全抽離出來,因為沈頌這場戲的狀態和他非常貼近——終於從暗無天日的天日窺見陽光,終於可以走出來,但是攀扯著她不肯放開的卻是生活本身。
《草葉集》裡面有一段話:「人生中多數的不幸並非由厄運造成,而是笨拙、倦怠和粗俗導致的。」
人們通常可以拿這句話嘲諷大多數人,但是就是有那麼一群人天生不幸,這個時候我們應該拿什麼寬慰他們呢?
繆冬寄覺得這是他們這種人必然的命運,因為他們在之前的生活之中不可避免地留下了無數禍根——沈頌的禍根是非常具象的:她囚禁虐待了他的父親。而繆冬寄的禍根則是他的不同、他的不一樣會讓所有的人在最後都選擇放棄他。
繆冬寄回到閣樓之後就又開始哭,嚇得妙可跑到他身邊叫來叫去。
江季恆走上前去把他撈起來,用手指一點點擦掉他的所有眼淚:「阿寄,別哭了。」
繆冬寄下意識地死死拽住了他的衣服,第一次體驗到了「人被哄果然會哭得更慘」。
江季恆把他抱在懷裡,然後問他:「阿寄,你覺得沈頌的一生希不希望遇到林歇。」
繆冬寄哭到有點懵,聞言反映了一會兒,然後說:「希望。」
「為什麼。」
「因為她愛他,他讓她看見了光。」
「那你覺得林歇的一生希不希望遇到沈頌?」江季恆又問道。
繆冬寄沉默了,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林歇身份低賤,但始終嚮往著光明,又一直樂觀純善。但是他遇到了沈頌,不顧一切愛她,最後卻失去了生命。林歇真的希望自己遇到沈頌嗎?
一束光因為黑暗把自己消耗掉了,他是否甘心而不怨恨呢?
聽著他沉默很久,江季恆便在他耳邊輕聲回答了這個問題:「是希望的。」
這回輪到繆冬寄問了:「為什麼呢?」
「因為他也愛她,林歇嚮往光明,卻並沒有親手觸摸過光明,反倒是沈頌這個最為罪惡的人給予了他最乾淨的東西。」江季恆說道,「而且因為他是絕對的樂觀主義者,你喜歡泰戈爾對嗎?」
繆冬寄點了點頭。
「泰戈爾有一句詩,我在第一次看劇本的時候,就寫在了林歇的人物小傳的旁邊。」
「生活是條沉船,但我們不要忘了在救生艇上高歌。」
所以林歇希望自己能在自己如此荒誕如此輝煌又如此低賤的生命中遇到沈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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