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季恆這個人懶得要命最怕麻煩,偏偏不信什麼「塵埃落定」,倒是信「入土為安」。
陸鶴清這個情況本就該死,沒有什麼可以商量的餘地,可是他還偏偏仗著自己有些權勢錢財人脈,如同秋後的螞蚱一樣蹦個不停,生生磨掉了江季恆本來就不多的一點點耐性。
江季恆陪在繆冬寄身邊,倒是不想做些什麼過分狠厲的事情落人口舌了,而且萬一他以後和繆冬寄說出來也不好聽,所以只能在一些無關痛癢的事情上面做文章。
不過對他們來說無關痛癢的事情,對於陸鶴清來說倒也未必了。
陸鶴清這個人最是虛偽,非常看重別人的眼光和話語,大多數人到了這個境地都可能會不顧一切先活下來再說,但是陸鶴清不一樣,他追求享樂超過生命本身。
江季恆要讓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如今在世人口中究竟是什麼樣不光彩的變態。而這本來就是擊潰他心裡底線好讓他老實交代罪行的必要手段。
交代完這些的陸鶴清終於收起手機,鬆了口氣:看來這件事情過不了幾天就要徹底解決了。
繆冬寄之前還有精力趁著戲不緊張的時候過來和他親親摸摸一下,但是現在那是絕對不行了,基本上天天和演員一個狀態。
在劇組裡面的時候除了身為導演的時候嚴肅認真,別的時候就一直無精打采地發呆,對於別的事情絲毫提不起來興趣,仿佛他真的就是身處於沈頌和林歇的那個世界裡面一樣。
回家了之後卻也沒好到哪去,常常自己一個人縮在閣樓裡面。江季恆偶爾放心不下上去看一眼,便看見《殘霜天》的劇本散了一地,繆冬寄叼著菸蒂,菸灰卻落了他一身。繆冬寄被刻意發出聲音的江季恆驚醒之後,便會把菸頭擰滅,然後朝著江季恆抱歉地笑笑:「啊,不好意思,把你給我做的衣服弄髒了。」
弄髒了衣服算什麼呢?江季恆又肯定不會介意。
然後第二天繆冬寄手指間夾著煙看劇本,結果被燙了手。
好在並不嚴重。江季恆沖洗完上完藥之後繆冬寄便自己貼上了一塊創可貼,兩個人繼續回去各自干各自的工作了。
江季恆第一次見到當導演當成這個樣子的,但是繆冬寄的確從一開始就沒有學過怎麼當一個導演,因為他從來就不會作為一個旁觀者。
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江季恆已經承擔不起規勸的責任了。健康甜蜜成就不了藝術家,快樂天真造就不了藝術品。江季恆自己也畫得真假不分,偶爾清醒過來後也會頭疼不已,難以想像繆冬寄和兩個小演員到底是怎麼過過來的。
整個劇組也不像平時一樣開玩笑了,來了之後許多人還會自覺交上手機,叼著煙就開始幹活。
柳闋這天中午吃飯,一邊吃一邊想鏡頭,偶爾還要抬起手比劃一下,結果比劃到了花途面前,被花途一抬手抽了回去。
柳闋疼得縮了縮手,有點從電影裡面清醒過來,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真像當時拍《廣寒月》的時候。」他嘆了口氣,「這樣的氛圍雖然真的很難得,但是卻也是真的難熬啊。」
「放心,最累最難受的肯定不是你。」對花啜茶身為整個劇組裡面尚算正常的一個人,遙遙指了指還待在一起講戲的三個人:「倆小演員一傻逼導演,就明天那場戲,拍完一場之後三個人絕對拍不了第二場。」
江季恆當時聽這段話的時候還在想布景,聽進去了但是也沒在意,結果第二天就想要開口大罵花途烏鴉嘴。
第二天的那場戲其實並不算難拍,但是卻是電影之中的第二個情節點,支撐了由鬥爭轉向結局的重要人物,也可以算是沈頌最後一次嘗試著想要擺脫黑暗。
就是這麼一場明明充斥著勇敢的掙扎的戲,卻在有悄無聲息之中結束了——某棟廢棄的樓房在某些原因接受爆破拆除之後,人們發現了藏匿在其中的沈頌父親的屍體。
在看到這條新聞的時候,沈頌和林歇正坐在圖書館的天台上背劇本,沈頌背,林歇幫她提詞。沈頌當時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新聞之後又將手機放回原處,繼續背著劇本道:「我這一輩子,都在拿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
林歇糾正她:「是『都必不再拿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
沈頌沒有反駁,但是卻又重複了一遍自己方才說的那句話。
林歇很奇怪,抬手要把劇本遞給她看,然後間看見她面無表情流淚的臉。林歇忽然間意識到了什麼,呆愣之中被風吹走了一手的劇本,他又手忙腳亂地去撿。
最後一個鏡頭,是放在地面上去拍的。
這片天台被各種各樣的建築包圍在中間,灰濛濛的天空看起來竟然如此狹窄,沈頌就這樣被罪惡囚禁在這低矮矮的天空之下。
其實是很平靜的一場戲,但是其所代表的意義卻非常重要。
這場戲過了之後第一個崩潰的人是林歇小演員,他是整部電影之中最有資格憤怒的一個人,永遠真誠永遠失去,所以他暴怒嘶吼踢打,甚至掀翻了桌子。而沈頌小演員坐在掀翻的桌前一言不發,沉默了很久之後,彎腰去撿被林歇小演員撿了一半復又扔下的劇本紙。
有一頁紙沒來得及被撿起來,被風吹了起來,一個劇組的人都手忙腳亂得去夠,最後還是沒有勾到,只能任由這一張紙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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