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越州布商送來的貨單,第三頁數目不對。」
她轉身時,羅裙旋開半弧,發間青玉竹節簪映著朝霞,「蜀地今年蠶事早,市面上的絲價……」聲音忽而低下去,纖長手指划過樺皮帳本,甲緣泛著淡淡墨痕。
「契約第三條寫著『貨訖即兌』。」
她忽然開口,聲音清凌凌穿堂而過。
細白指尖點在泛黃的麻紙上,「上月廿七收的定錢,按律該扣三成。」
趙一祥來送信時,她正倚著櫸木櫃檯撥弄鎏金算籌,給帳房先生交代事情。
發間那支竹簪不知何時斜了,漏下一縷鴉青鬢髮,卻也無暇去理。
他摸了摸袖袋裡的信,斯文俊秀的臉上掛上一抹笑,朝櫃檯走去。
「掌柜的,可有什麼時新的布料?」
元綠抬起頭,見到是多日不見的趙一祥,眨了眨眼後露出淺笑。
「新進了一批蜀錦,您隨我來。」
她給一旁的掌柜使了眼色,帶趙一祥上了二樓。
闔好屋門,她招呼趙一祥坐下,親手斟了一杯茶,笑盈盈道:「趙大哥怎麼來了?」
趙一祥把袖袋裡的信拿出來,推到元綠跟前,正色道:「主子來信了,讓你找個信得過的人扮成富商,以『請佛物』為由,進寒山寺的藏寶閣,估量一下那些物件的價錢。」
元綠拆開信封,拿出了裡面的信,一目十行看了,眉心微微蹙起。
俄而,她抬眼看著趙一祥道:「找人扮富商,恐怕有些難。」
「一來富商得保養得宜,不說別的,肌膚不能粗糙,尤其是那雙手,一定得細嫩。」
「可我身邊,目前還沒有這樣的人。」
聞言,趙一祥也皺起了眉頭,摸著下巴道:「言之有理。」
「可主子的事,也不能不辦啊。」
元綠揉了揉眉心,沒有做聲。
自打從謝府出來,為主子打理生意,她幾乎很少睡整覺。累會累,也樂在其中。
因為處理生意上的事,她算是有遊刃有餘,甚至把店鋪開擴到了周邊城鎮。
但今日這事,屬實是有些難辦了。
若時間再寬泛些,還能想辦法找,可三日內就要辦妥…實在太急了。
屋內祛暑的銅盆里,冰塊正往下滴水,珠簾後轉出添茶的小廝。
元綠的視線落在趙一祥身上,眸光驀然一亮。
「趙大哥,可否伸出手讓我看看?」
趙一祥的茶盞停在唇邊,碧螺春的霧氣爬上他驟然泛紅的面龐。
他結巴道:「好…好。」
將手放在黃花梨木桌上,他下意識抿緊了唇,耳廓一陣發熱。
元綠細細打量著他的手掌,又翻過去看手背,目光最終停留在他俊秀的臉上,唇邊笑容明艷。
「趙大哥,人選,我找到了。」
趙一祥匆忙收回手,侷促的擱在膝頭,聞言愣了愣,隨即意識到元綠是想讓他去假扮富商。
他猶豫道:「雖說我現在不做粗活,手上皮膚好了些,可畢竟二月前都在謝府做車夫,恐怕不少人都記得我的臉。」
元綠眨了眨眼,笑得狡黠:「山人自有妙計,趙大哥聽我的就成。」
二樓軒窗半開,晨霧裹著江水腥氣漫進來,將元綠青碧色衣裙上銀線織就的竹葉,暈成朦朧的星光,晃了趙一祥的眼。
他呆呆點頭。
「咔嗒」
銅漏子忽然輕響,拉回神思。趙一祥低頭飲茶,碧螺春的香氣漫過舌尖。
元綠已抱著妝奩轉出屏風,烏木匣子裡躺著各色胭脂等梳妝用的物件,甚至還有假鬍鬚。
元綠拿了毛刷和脂粉,在他臉上輕掃勾畫,順便解釋了幾句。
「女子行商不易,我經常扮作男子談生意。」
「我幫你裝扮一番,看看情況,若是認不出原貌,咱們就不用額外找人了。」
趙一祥僵著脖頸任她擺布。
小半時辰後,元綠將東西收攏回烏木匣子,給趙一祥遞去一面銅鏡,笑著說道:
「趙大哥,我覺得富商的人選,非你莫屬。」
趙一祥看著銅鏡里留著山羊須,膚色白皙,一雙三角眼的精明男人,嘖嘖稱奇。
「沈娘子,這手藝堪比易容術了啊。」
元綠失笑:「那倒不至於。」
「好了,就這麼定了,一會我給你拿套蜀錦成衣和配飾,你明日一早就上寒山寺吧。」
趙一祥點了點頭:「勞煩沈娘子了。」
……
寒山寺建寺二百餘年,相傳第一任主持曾為大靖祖帝批命,是謂神機妙算。
因此這寺廟的香火,十分旺盛。
趙一祥身著錦衣華服,坐在檀木馬車內,自山路緩緩行去。
待至寺廟門口,已經過了一個多時辰。
他踩著矮凳,由小廝扶著下了馬車,那頭上金冠在朝陽的照射下,映射出細碎的光,惹得上山拜佛的路人頻頻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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