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皺了皺眉,卻並未躲避。
謝珩身量很高,燭火將他的影子扭曲成張牙舞爪的獸形,正攀附上謝苓藕荷色的裙裾上。
「感謝?詰問?」
這兩聲反問低沉而緩慢,尾音上揚,還帶著幾分冷嗤的味道。
她回望他沉冷的目光,袖下的指尖卻帶著不安的輕顫。
窗欞忽被夜風撞開,雨絲卷著殘花撲進來。
謝珩自持的冷漠也像是破開了窗,再也關不住。
他突然攥住謝苓的手腕,力道極大,幾乎要將她的腕骨捏碎。
謝苓吃痛,手中的宮燈落地,發出一聲輕響。屋內的光線即刻暗了幾分,帶著老舊沉悶的昏黃之色。
謝珩口中的話帶著幾分不可抑制的怒意:「你當真不知死活。」
「你以為將玉觀音的事故意透給謝靈筠,就能借謝氏的手對付王、桓兩氏,可你知不知道,王、桓若這時候倒了,受益的到底是誰?」
「等謝氏傾頹,你焉能獨善其身?」
謝苓明白他的意思。
無非是說王、桓若倒台,士族間微妙的平衡便會被打破,謝氏就會成為立在高台上的瓷器。皇室和其他虎視眈眈的二三流士族,會迅速結成同盟,將謝氏這個唯剩的百年大族推下高台,瓦解破碎。
可這些關她什麼事呢?她早就站在這個世家大族的對立面了。
更何況,此局也不是無解,若謀劃得當,謝氏定能將王、桓打壓,奪取更多權柄。
她不相信以謝珩的謀略,想不到、做不到這一點。
除非他還有別的謀劃。
謝苓被他扣住手腕,動彈不得,卻依舊仰著頭與他對視。她的目光清冷而倔強,仿佛一潭深不見底的寒泉:「你覺得我在乎受益者是哪一方嗎?」
她頓了頓,揚起了唇角,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惡意:「我要的就是謝氏和王桓兩氏狗咬狗,兩敗俱傷。」
這話當然是假的。
她只是想知道謝珩在憤怒時,是否會露出一兩分端倪,好讓她猜到他到底在謀劃什麼。
那咬牙切齒的話在耳邊迴蕩,謝珩覺得她未免太過不顧大局,太過魯莽愚蠢。
但不知為何,他就想到了是誰將她變成如此極端的模樣——是他,是謝氏。
是他們一步步把她哄騙又強迫的推上懸崖。
他靜默的看著她諷刺的笑,心中閃過的那絲愧疚很快消散了。
縱使過去做錯過,可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他分明允諾過她,甚至一次又一次剖白,告訴她會將皇后之位雙手奉上。
可她為什麼偏偏就不信呢。
擾亂他的計劃都是小事。
他最憤怒的,是她為了對付世家,竟然不管不顧將自己至於危險境地。
謝珩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沾著血的玉扳指硌到她手腕,痛得謝苓皺了皺眉。
她不滿掙扎,只見對方漆眸一片沉寂,像是在醞釀新一輪風暴。
他低頭逼近她,幾乎與她鼻尖相觸,聲音幽冷危險:「謝苓,只此一次,若你再妄自行動,對我有所隱瞞……」
他看見她琉璃色的眸子裡映著自己陰冷的臉,吐出一道輕緩的話:
「我就剮了你全家。」
呼吸拂過謝苓耳畔,聲音輕得像情人間私語。
她被逼得後退一步,背脊抵在門框上,冰涼濕潤的門框透過單薄的衣衫,傳來刺骨的寒意。
這句話像是一把刀子狠狠插/入她的心間。
她知道謝珩說到做到,甚至就算自己好好聽話,他也會在未來某天為了權勢,將她闔家斬首。
就像那個夢。
他果真還是老樣子。
什麼溫柔纏綿,什麼願意雙手奉上一切的諾言,不過是他掩飾自私無情、狼子野心的表演。
她與他對視,眼底沒有絲毫畏懼,反而帶著幾分譏諷:「隨便你做什麼,我與你一樣薄情,你又不是不知。」
「還有…你以什麼身份管束我?
謝氏下一任家主,毫無血緣的遠房堂兄,還是說……我的姦夫?」
聞言,謝珩也不氣惱,他直起身居高臨下看著她,聲音淡淡的:「自然是以阿郎的身份。」
阿郎。
從前朝開始,就是妻子對丈夫親昵的稱呼。
謝苓只想發笑。
「你惡不噁心?」
「罔顧人倫逼迫我暗通款曲就罷了,還自稱是我的夫郎?」
謝珩皺了皺眉,下頜緊繃,恨不得把那張一開一合的紅唇現在就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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