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對於林棲來說,簡直不亞於被行刑。
電視上的她完全是另一個人。
她的情緒和想法,從小到大一直被小心謹慎地隱藏,對她而言,哪怕泄露出一點,都是極度危險的事情。
然而,每寫一首歌,就是刨開自己,將血肉灌注進作品。
而演唱,就是沿著傷口再次刨開,將淋漓的血肉展示給觀眾看。
為此,她一度尷尬到想要躲進廁所里。
「啊,陸野好帥啊!」表妹第一百次發出尖叫。
林棲耳根一燙,裝作不經意地看了一眼電視。
鏡頭剛好切到導師的反應。導師席沒有燈光,陸野低著頭看歌詞,眼睛隱在垂下的碎發里,看不清神情,晦暗的光線下,看上去像是墜入了另一個世界。
下一個鏡頭,切到他抬頭的近景,淡淡的目光中,一抹疏離與冷靜。
但是他垂在膝上的拳頭,卻是攥緊的,每一個嶙峋的骨節,都用力到泛白。
這個鏡頭一晃而過,林棲看著屏幕忘記了呼吸。
一曲結束,作為春晚忠實觀眾的外公果斷換了台——
導師點評什麼的他又不在乎。
春晚正播到歌舞,熟悉的喜慶鼓點將新春佳節的氣氛送進屋來,熱鬧盈門。
左手邊的表妹一心三用,吃飯看春晚的間隙,還要分心出來刷短視頻。
林棲抽空一瞥,居然那麼巧看到何愛盈。
她讓表妹定住,點開資料,果然在簡介欄看到了愛頓公司的信息。
大概一個月前,何愛盈曾發微信給林棲,告訴她自己簽約了愛頓的公司。
她倆遠沒有親密到分享這些事的地步,何愛盈主意是要告訴她,愛頓一根手指也沒碰自己,是林棲那天太過小題大做。
她不想林棲看到自己大紅大紫的那一天,用她先入為主的骯髒臆斷,把自己想成是用身體換來的這一切。
微信的結尾,何愛盈請林棲不要告訴別人那晚的事。
她還不想讓父母知道自己簽約了MCN機構,更不想讓他們知道,那天晚上企圖強行帶走她的,就是機構老闆的助理。
林棲沒有回半個字,足以表明她置身事外的態度。
「她現在很火,我不愛看跳舞區的,也老是讓我刷到她,」剛上大學的表妹嗤之以鼻,「也不是什么正經跳舞,流水線的擦邊動作,一堆猥瑣的老登喜歡。」
「好好說話。」林棲敲了一下表妹的頭。
後者揮一揮指頭將何愛盈刷走,嘴裡嘟囔:「誰叫她狂買營銷的,點我不喜歡也趕不走,煩死了。」
今年的除夕,林家也是通宵的熱鬧。
到了十一點,每個人都還精神抖擻,就連林逾今年也不躲在屋裡了,她上桌和兩個舅舅鬥起地主,舅媽在旁觀戰,兩對夫妻時常因為打哪張牌的問題吵得震天響,林逾也不怕吵,她一人贏兩家。
外公和外婆和往年一樣,各自上一個麻將桌,麻將聲呼呼響,打麻將的人沒有多餘的話,冷靜地跟打仗一樣。
六個小輩開黑打王者榮耀,就連上小學的表弟都上了。林棲誠心向表弟學習,但是她的號沒有段位也沒有銘文,被他們拒絕加入。
「大明星」被小表弟安排自己在旁邊練級,林棲選了個一蹦一跳,戴兔子耳朵的小人,剛蹦到中央,對方的人打過來,她手忙腳亂,掉頭就跑。
趁弟弟妹妹沒有發現這一丟臉的行徑,林棲趕緊退出遊戲走開。
一派家長里短的喧鬧之中,她戴上耳機,換上運動鞋,悄悄出門。
不是第一次夜跑了,但是今年親戚們格外擔心。
「丫頭小心點,別路上遇到壞人咯。」
「這麼晚別出門了,大過年的出了事多不好!」
「你現在也是有點知名度了,戴個帽子吧。」
林棲回說:「知道了,不會跑太遠。」
臨行前,表舅媽親自下牌桌給她套了條大紅羊毛圍巾,怕她凍著。
這一路,耳機的音量總不理想,不是太小就是太大,她心神不寧,速度一直起不來。
那條圍巾也十分擾人,陌生的味道令人沒有安全感,驟然脫掉,冷風便爭先恐後往脖子裡鑽,厚厚一大條,也不知該往哪兒放,拿在手裡像個燙手山芋。
「砰——」頭頂煙花綻放,連帶著遠處傳來的鞭炮聲,噼里啪啦宛如戰場。
空氣中,能見度驟然降低,路人成群結隊走過,高呼「新年快樂」,嚇了她一跳。
原來是轉鍾了。
她腳步停下來,抬頭去看煙花,心頭的失望也像煙花一樣騰空,炸開,徒留一地稀碎。
怎麼會妄想看到那個人呢?用腳趾頭也能計算出機率的事。
但是,好寂寞啊。
在偶遇陸野的那個除夕以前,早已習慣了狂歡中的形單影隻,甚至還十分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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