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尖絞著自己的衣袖,不安地同他解釋說,「小女並非有意要叨擾公子,是樓下有耗、耗子,我實在害怕,才一時情急跑上來……」
裴璋將筆緩緩擱在架上,瞥了眼案上還差最後幾筆便可完寫的一頁蠶繭紙,沉默了片刻。「鼠不食人,季娘子何必害怕。」
阮窈似是想起了什麼可怖之事,咬著下唇搖了搖頭,「不是的,裴公子,我在戰時的梁郡見到過……食人的鼠,前幾日還又夢見了。」她眸中蒙著一層水光,小心翼翼問:「我可以在這兒待一會嗎?我絕不會吵鬧到公子,晚些便下去。」
裴璋漆黑的眼眸望向她,眉目間並無不耐,而是從身後的經櫃中抽出一本《圓覺經》,輕置於案角。
「如夢中人,夢時非無,及至於醒,了無所得——」他伸手在經書上輕叩了叩,「夢魘因心魔而生,娘子若有閒暇,此經或可一讀。」
阮窈依言取過經書,自己尋了個蒲團,安安靜靜在桌案另一端坐好。
裴璋待她仍如前次,得體而疏離,重又低頭翻看起手旁的書捲來。
二人一同待在這閣中,他卻連多看她一眼都不曾,仿佛身前坐的並非是妙齡女郎,而與一摞古書無異。
阮窈只能耐著性子捧起書,心神卻總被鼻尖若有若無的清苦藥味兒所牽引,再逐漸渙散開。
當今世家中人多愛用香,郎君們亦將儀容香薰看得極重。裴璋這樣的出身,卻是一身藥味兒,好生奇怪。
窗外春雨瀟瀟如簾,閣樓中泛著落雨的潮氣,無端令人心中發悶。
阮窈出神地想了會兒,眼波悄悄轉過去,裴璋仍端坐在書桌後,一身淡青色長衫上覆了層朦朧的燭光,更襯其神清骨秀,一派松風水月。
她蹙眉,裝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樣子,趁他合上手中書冊時,極小聲的喚他,「公子……公子若得了空,可否略略指點小女二句。」
裴璋抬眸看她,溫和道:「娘子若想深研,日後可隨住持修讀,不必急於一時。」
被拒絕後,阮窈有幾分無措,好似下一刻便要哭出來,「公子說的是。只是……我怕夜裡又會做噩夢,總忍不住翻來覆去想著公子方才所念的那幾句。可惜小女愚笨,讀了好些遍,仍是悟不透。」
二人四目而對,裴璋眉間掠過一抹無奈,終是看向阮窈手中的書,「娘子是何處不明白?」
裴璋性情清冷,卻是個極好的老師。
他不喜嚼字咬文,引經據典時亦不冗贅,寥寥幾句,便將文意講授的精簡而通徹。
且他聲線沉澈,吐詞不急不緩,伴著窗外的雨聲,竟令從來不信神佛的阮窈也嚼出幾絲受用,一顆心隨之平定。
經文講完後,雨勢仍未見小。
二人對坐片刻,裴璋起身從壁上取下一盞提燈,抬步向著三層走。
阮窈見狀,也隨他登梯而上。
三層並無任何桌椅,滿目密密麻麻的經櫃和書簡,因為常年密閉,陳舊的紙墨味很是沖鼻。
裴璋側過頭,屈指抵在唇下連咳了好幾聲,肩胛隨著咳聲不斷顫動。
「公子還好嗎?」阮窈關切地望著他。
「無妨。」他止住咳聲,視線轉而落在經架高處,似在搜尋著何物。
阮窈問了書名,自告奮勇幫裴璋一同找。
只是她身量嬌小,高處的書冊瞧不清楚,便悄悄攀上了牆側用來取書的竹梯。
清靜經、南華經、顏氏家訓、遊仙……
阮窈驀地愣住。
佛門重地,怎會有這種書?
莫不是她想錯了……阮窈猶豫著,心中卻著實好奇,伸手取下夾在眾多經文中的《遊仙窟》。
她略略掃了兩眼,滿紙香艷。
阮窈已算是極大膽的,一時間仍是面頰發熱,紅著臉「啪」的一聲將書迅速合上。
裴璋聽聞響動,回眸看向阮窈:「是出了何事嗎?」
她低頭,對上裴璋黑沉沉的眸,一如既往地波瀾不興。
阮窈心中莫名冒出一個古怪的念頭。
二人幾次交集下來,裴璋實在像一尊寒涼的玉佛,溫和自矜到令她困惑。
可他到底是個青年男子,若見了此書,又會作何反應……
「無事……」阮窈搖搖頭,作勢要將手中的書冊放回經架上,手指卻暗暗一松,假裝不慎,讓書「啪」的一聲掉到了地上。
裴璋頗為惜書,下意識便想俯身去拾。
然而他指尖還未觸及到書,便先一步看到了散開的書頁上的字句,停住了手。
裴璋一聲不發地移開眼,薄唇緊抿,開口喚道:「重風。」<="<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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