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窈專挑細枝末節同他說,因著王生的事,少不得又要撒謊。
與其說霍逸信了她的話,他更像是沒有再同她計較,只寥寥勾了勾唇角。
「士庶不婚,我無法娶你為妻。」霍逸俯身,伸手摩挲了兩下她微紅的眼尾,語氣十分坦然,「但你既成了我的人,從此後,不會再有人能欺辱你——倘若你乖巧的話。」
他又略想了想,「我明日啟程去建康,你就留在此處養傷,待我回來後,你再隨我回雁門。」他話中又帶上了冷厲的警告之意,「若你還想逃,我不會再留情。」
阮窈一愣,心尖都顫了顫,縮緊了手指,面上卻偽作出若無其事之色,二話不說便點頭應下。
霍逸沉默著不言語,眉間閃過一抹狐疑,雙目沉沉地盯著她,像是透亮的黑玉。
她眨了眨眼,柔柔說道:「那……願世子一路……」
霍逸眉峰微微皺起,很快打斷了她,「罷了,你與我同去建康。」
「小女還有傷在身呢,怎經得起舟車勞頓。」阮窈委屈地小聲嘀咕。
他意味不明地涼涼一笑,收回撫在她臉頰上的手。「還是將你帶在身邊更安心。」
*
阮窈太久不曾乘過馬車,不到半日就被顛得暈頭轉向,胃裡翻騰著犯噁心。
珠璣端上湯藥時,一股子苦味直往鼻腔里竄,她抬手掩住嘴,急急想往車下跳。
侍衛比她更為緊張,如臨大敵般堵在車門處,「娘子這是做什麼?」
阮窈一下沒忍住,回身衝著馬車裡嘔了出來。
吐過後,她站在車下用茶水漱口,眼睜睜望著珠璣去給霍逸回話,暗暗含了兩絲期翼。
興許他會嫌麻煩,半路遣她回廣陵?總之,都比被關在館驛內要好。
怎知他聽聞馬車被吐髒後,反命人把阮窈帶去與他同乘。
她怏怏不樂倚坐在軟墊上,倒是不想再吐了,又出神地發起愁來。
霍逸上下打量她,皺了皺眉,「人以食為養,你倒好,便是叫胡人捉去了,都要嫌你瘦。」
「世子真會說笑。」阮窈十分煩躁,卻又不能對他甩臉子,只能悶悶道:「我也不想如此。」
霍逸忽而伸手拔弄了一下她耳畔的髮絲,「你平日裡愛吃什麼?」
阮窈雙眸一亮,「枇杷。」
她並非克己之人,從前被阿娘拘著,總不許多食。
如今霍逸見她歡喜,便命人沿路採買新鮮枇杷給她。
只是這份心滿意足並未持續太久,翌日醒來,阮窈喉間便像是被人硬塞了兩塊刀片,灼痛不已,連話都說不出。
請來醫者看過後,霍逸的臉沉了一整天,還讓人將剩下的枇杷全扔了。
阮窈昏沉沉睡下前,尤在腹誹他暴殄天物。
因著她的緣故,原本兩日的車程被生生延至四日,一行人才總算抵達建康。
車駕並未入城,反向著城郊駛去。
霍逸閒而無事,取出佩劍細細擦拭,「你可知我們將要去何處嗎?」
沿路他與侍從交談,阮窈逐字逐句側耳聽,早已猜出霍逸此行是要去建康遠郊的燕照園。
她捧著杯盞,乖乖搖頭。
「身子還是不爽快麼?」霍逸放下劍,正欲伸臂來抱她,馬車卻突兀地停了下來。
他皺眉掀開帷簾,「怎麼回事?」
侍從打探過後,躬身前來回話,「回世子,裴大公子的車駕正在前方。」他猶豫片刻,「遊人爭相圍望,故而造成街巷阻塞。」
阮窈驚詫地轉眸望向車門處,腦中一瞬便冒出無數個紛繁念頭,卻又捉不住確切的頭緒。
她那日正是為了尋裴璋才撞上王生,若非如此,也不會又被霍逸捉住。
兜兜轉轉一整圈,最後二人竟同來了這燕照園。
霍逸冷笑兩聲,「他竟也來了?」
「裴公子既來,那陛下……」侍從嗓音壓的極低,阮窈並未聽清後半句。
「未必。」霍逸睨了侍從一眼,揮手遣他退下。
許是裴璋極少來建康,人人久聞其名,觀者如堵牆。
阮窈驚愕過後,輕輕合著眼,打算在霍逸面前再裝幾日病。
她不知他是如何找到自己的,卻也不打算去問。言多必失,何必自觸霉頭。
所幸霍逸暫無半分強迫她的意思,為今之計,還是要儘快尋到脫身之法才是。
馬車駛入園後,霍逸要去謁見燕照園的園主崔氏一族。
他盯著阮窈披上斗篷,又再三叮囑旁人必要好生看管她,才命車夫驅車徑直送她去客樓。
眼見霍逸起身下車,自己卻要被帶去客樓,阮窈一貫柔婉的笑近乎要維持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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