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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逸站著未動,面容大半隱在了昏暗之中,眸光卻晶亮得嚇人,沉沉向她逼視而來。

四周的空氣仿若凝固成冰,阮窈連呼吸都情不自禁地滯了一滯,將裴璋的衣袖揪得更緊。

「原來霍世子在這——」一身絳紫官服的陸九敘快步走來,一雙鳳眼笑得微彎,渾然不以為意,若無其事地請霍逸回酒宴,「孫大人正四處尋世子……」

裴璋側目看了重雲一眼,他這才緩緩收起手中箭。

霍逸臉色鐵青,視線總算從阮窈身上移開,目光陰沉地掃過裴璋,不再停留,大步流星走出艙室。

走過重雲身側時,他步伐頓了頓,話中含了幾許意味不明的譏諷,「裴大公子竟也有今日,行事全然不顧分寸,當真是可笑。」

「光線朦暗,一時看走了眼,」裴璋語氣並無什麼起伏,只慢條斯理地說了句。

霍逸聞言後,發出一聲短促的冷笑,勁瘦的手臂向旁一揮,頭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也不知他做了什麼,重雲手中的弓弦猛然斷裂。

眼看著一把好弓遭受折損,重雲眉目間的痛惜壓都壓不下去。

見霍逸走了,阮窈仍揪著裴璋的衣角,有些不安地抬起頭,悄然打量他的面色。

他臉上瞧不出多少喜怒,正垂眸看著她的發頂,隨後淡聲提醒她:「可以鬆開了。」

阮窈下意識向著他目光凝落之處摸去,手頓時僵了僵。

她今日分明簪了一對垂珠釵,其中一支卻不翼而飛,也不知是掉在了何處。

且她以身子不適的名義躲在艙中,偏偏裴璋推開門的那一刻,霍逸正從身後抱著她,而她此刻髮鬢凌亂,著實是有口難辯……

阮窈越想越有幾絲莫名發慌,便如往常那般拽住他的衣角不放,咬了一下唇瓣,楚楚可憐地看向他,低聲喃喃道:「他方才嚇壞我了……幸好公子來得快……」

裴璋神色平靜地望著她,卻並未出言安撫,只是說道:「他與你似乎是舊識。」

「只是當初在燕照園時說過幾句話,」阮窈委屈不已地向他解釋,「我對此人向來避之不及,不曾想都到了錢塘,竟還會被他纏上……」

說話間,旁人早已識趣的退下了。

入夜後的風略帶了一絲清涼,湖上的絲竹之聲也忽遠忽近。畫舫檐下懸掛的燈火流淌於湖水中,映了二人滿身朦朧燈影。

裴璋神色莫辨,點漆般的眸幽深而黑沉,直直地望著她。

「言而無實,罪也。」

他的話像是一盆浮著碎冰的雪水,猝不及防從頭潑下,傾了她一身。

阮窈眼皮驀地一跳,瞬時間便聯想到許多不祥的預感,一股涼氣繼而從心口竄出。

她只能偽作聽不懂,眸中頃刻間便浮起一絲淚意,顫聲道:「公子這般說是什麼意思?方才的事實在非我所願,若早知會這樣,我不如就在住處等著公子,也免了這番擔驚受怕……」

裴璋看著她的眼淚,忽而沉聲道:「霍逸與何硯不是易與之輩,更非是你能隨意招惹的人。你行事不顧及後果,卻未必回回都能如此走運,遲早要惹火燒身。」

「可我從未想過要招惹他們,」阮窈一顆心直直沉了下去,仍舊噙著淚辯解,「種種事端並不由我說了算,可我真心想要跟隨的人只有公子而已。」

他只是望著她,並沒有反駁,而是淡漠地抿起薄唇,「那沈介之呢?若非你有意接近,他又何來求娶你的因由。」

裴璋話語不疾不徐,眉目間卻有微不可見的銳利一閃而過,她近乎可以從他眸中望見自己蒼白的臉。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阮窈用力掐著掌心,另一隻手仍攥著他的衣角,低低說了句。

話音才落,她的手就被他輕飄而不容拒絕地拂了下去。

「倘若問心無愧,如實說便是,也不須再以眼淚做出矯揉之態。」裴璋語氣平淡如常,話中也並無鄙薄苛責之意,只是居高臨下地望著他。

燈影明暗不定,只襯得他面容愈發疏冷,就像是一尊無情無欲的佛像,垂眼看她煎熬流淚,自己卻靜穆而淡漠,仿佛只是望著神台下某個罪業加身的愚人。

而阮窈忽然如夢方醒。

裴璋是出身於世家大族的高門公子,更是纖塵不染的貴人。他從出生起便受數不盡的聖賢書濡染,諸多美名加身,興許在他的人生中,見都不曾見過像自己這般的人。

少時在爹娘阿兄面前,她要為了寵愛和*憐憫而做個乖巧柔順的女兒。

後來她為了保全自身不受欺辱,並堂堂正正活著,只得用自己這身皮囊作為微弱的賭注,以求這世上能有為她而留的小小一隅。<="<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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