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她那時若是先被霍逸尋到,便會順水推舟與裴璋了斷……可落子無悔,即使現狀並非盡如她意,此時才後悔種種往日抉擇,實在是毫無意義。
「多謝世子一番用心。」阮窈道過謝,伸手去推他,他初時還不肯松,待她又推了幾下,最終還是怕她痛,便妥協了。
她仰起臉望著眼前人神采英拔的臉,心裡也止不住的悵然。
實則他與裴璋可稱得上是恰恰相反,雖說嘴上偶而刻薄,行為上卻似乎並不願嚇到她。倘若是裴璋,興許會更用力,或者用其他法子迫她服軟,凡事並無商榷的餘地,也不容她置辯。
只是……
阮窈眸中含著不解,「你為何執著於我?」
他聞言長眉一挑,雙手抱臂,反而對她發出疑問:「那你又為何不願?是我有哪兒不好嗎?說到底你並沒有安身之處,而我救了你,你不該跟隨我嗎?」
「挾恩圖報,又怎是君子所為。」說來說去還是這些話,她嘀咕了一句,不耐煩再聽了。
「誰說我是君子了?」霍逸似笑非笑,「真要說起來,裴璋就算君子了?我看他倒是比我都不如。」
話到此處,他甚至還頗為不屑地撣了撣衣袖上本就不存在的浮塵。
「世子同他是有仇嗎?」阮窈想到他們去建康時,隔著一重車簾,霍逸向裴璋說著道喜的話,語氣里仍帶著微妙的不悅。
他緊抿著唇,也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更是陰沉。
阮窈愈發起了好奇心,纏著他問了又問,霍逸拗不過她,這才沒好氣地說了一段陳年舊事。
原來他數年前曾戀慕過裴璋的小妹裴曼,又仗著年少輕狂,在春獵上騎著馬去拔裴娘子的髮簪。誰想裴璋一聲不吭,一箭射在馬蹄前,逼停了他的馬不說,還害他摔了個狗啃泥。
「世子當真是……」阮窈連連看了霍逸好幾眼,眼前人的面容很快就與當年拔女子髮簪的輕狂少年郎逐漸重合。她不禁好笑,咬著嘴唇忍了會兒,卻還是很快笑出了聲。
「不許再笑,」霍逸話里有一絲警告之意,隨後目光炯炯地盯著她:「那我倒也要問問你,他又究竟是何處好?我小妹及笈的那一年,花費百金托人買來他的書稿,還成日寫些酸詩……」
阮窈張了張嘴,咂舌道:「世子莫不是誆我?當真要百金?」
「算了,此事不提也罷,」他低下臉盯著她,「你還是不肯隨我走嗎?」
她沒有答話,只是回身走了幾步,坐上了庭院裡的鞦韆,小聲說:「世子這是與裴公子槓上了,未必是真心喜歡我呢。先是裴娘子,如今又是我……」
阮窈嘴上應付著他,心裡卻輕輕嘆了口氣。洛陽且不說有謝氏與姨母,至少太平無事,可家鄉唯余連綿的戰火了。
霍逸聽到此話,出乎意料地並沒有發怒,反倒凝神思忖了片刻,手掌緩緩扶上了鞦韆。
阮窈還在等著他的答話,不想下一刻就忽地飛了出去,抱了滿滿一懷怡人的風。
鞦韆被他一下一下地推著,她粉色的裙裾在空中劃出如花瓣一般的弧度,心臟砰砰直跳。還不等阮窈摸到幾乎觸手可及的秋日晴雲,下一瞬便又朝著後方墜落,她只得下意識攥住鞦韆的繩索。
這種美妙又帶著懸乎的陌生感讓她忍不住一直在笑,而霍逸原本不知在想什麼,見她難得展顏,亦含了抹笑意。
「我後日便要走了。」他說道。
「世子要去哪兒?」阮窈下意識問。
霍逸眉宇間沉肅了幾分,輪廓便顯得沉靜。可低頭盯著她的時候,眸中卻又波光熠熠,很是生動。「戰亂未平,我要隨父親北上,興許要數年才會再回來。」
鞦韆隨著他的話語,也慢了下來,輕輕地盪著。
想起故地的戰事,阮窈逐漸斂去笑意,沉默了片刻,輕聲道:「戰場刀劍無眼,你要好好保重。」
霍逸目光遠遠望出院牆之外,臉上也隱隱浮起一絲動搖,很快卻又變得堅定。
「我不會再勉強你,但是……他……」他遲疑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欲言又止。
「他並不適合你。倘若你往後無處可去,可以來尋端容公主。」
阮窈沒有想到他對自己確有幾分真心,霎時間心念一動,連眼睛都亮了起來,毫不猶疑地仰起臉問他:「世子可否幫我一個忙?」
對上他不解的目光,她定了定神,壓低嗓音匆匆解釋了幾句。
「此案……近日仿佛是在重審,只是涉案人員較多,還不曾定下。」霍逸的雙眸像是黑亮的潤玉,緊緊盯著她,繼而閃過幾絲恍然了悟。
阮窈實在弄不清裴璋究竟是怎麼想的,也不知道自己下回再離開那宅院又會是在什麼時候,故而不願錯失機會,連忙說道:「還請世子相幫,倘若此事有變動,告知我一聲也好……」
「這並不難。」他笑了笑,「只是……」
霍逸掌中略一用力,微搖著的鞦韆立時一動不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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