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她也總會時不時琢磨著做些什麼,忙活一陣子下來,熱鬧有餘,長性不足,實在是有悖於他自小所受「終始惟一」的訓誨。
分明是個與女子本該有的美好品行所不相干的人,然而與她相伴久了,偶而竟也會令裴璋生出自己好似一潭古井的錯覺。而她則像一池陽春三月落滿桃瓣的水潭,輕而易舉便能被春風吹皺。
正如獨角仙人與扇女一般,他沉寂了二十餘載,如今透過她再去看這世間萬物,不免也多覺出幾分鮮活和真切來。
雖說他不願成婚,更不想擁有所謂血脈相連的子嗣,但這也並不影響他妥善安置阮窈,任憑是誰都並無資格置喙。
待他回到洛陽,便要親自攜她去見她的娘親,再將這些時日以來他所查實到的事情,以最為柔和的法子告訴她。
夜色漸濃,清冷的月華為地磚覆上一層輕紗。
裴璋低下眼,眸光凝落在地上,貫來清冷的眉眼也顯出幾分溫和。
*
為了避人,阮窈白日連房門都未曾走出一步,便是合上眼也輾轉難眠。
她心中記掛著出逃的事,心神始終靜不下來,只覺得每一刻都漫長無比,又唯恐沿路找不到機會,會真的被溫頌送上北上的船隻。
這般焦躁不安地等到入夜,她才在溫頌的安排下戴好帷帽,被侍女暗自從醫館的偏門帶出,扶著她登上一輛不起眼的半舊馬車。
守在阮窈身邊的人名喚池蘭,正是那日在瀘州因雪團而斥責她的侍女。池蘭顯見也還記著從前的事,待她的姿態也頗為倨傲不耐,一刻也不離身。
阮窈沿路坐立難安,面上又不敢表露分毫,手指在袖中死死絞著衣料,下唇也被她咬出痕跡來。
醫館去往渡口的路上有一條集市,到了夜裡仍是十分喧鬧,滿街的叫賣聲隔著馬車都不絕於耳。
「池蘭姐姐……」阮窈掀開帷帽,忽然出聲輕聲喊了她一句。
「阮娘子這是做什麼,奴婢可擔不起。」池蘭似是不曾想她會這般喚自己,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立馬冷聲說道。
阮窈嗓音怯怯的,小心翼翼地說:「我猶豫了一會兒,本不該說,但思來想去,倒也算不得什麼大事,還請池蘭姐姐*幫我一把。」
她眼神立時浮上一抹警惕,想也不想便拒絕了她:「我只聽我們娘子的吩咐。」
「若是溫娘子在這兒,定然也會應下的……」阮窈只好向她賠笑臉,好聲好氣地解釋道:「船上吃食太過寡淡,池蘭姐姐可否叫車夫稍停一會兒,陪我去街邊的鋪子買些糕點帶上船用。」
池蘭愣了愣神,隨後忍不住語帶奚落,「你也算大難臨頭了,竟還惦念著吃食……」
她聞言,鬱鬱不樂地低下眼,「水路雖說不比陸路顛簸,可船上的日子實在難挨,也只能帶些干……」
「不可。」阮窈的話都未說完,便被池蘭一口回絕。
見池蘭不許自己下車,阮窈極為無奈,可也沒有法子,只好轉而再去求她,「既如此,可否勞煩池蘭姐姐跑一趟,為我隨意挑買一些。」
眼見著她雙眼一翻就瞪向自己,還不等被拒絕,阮窈便拔下了發上的玉簪,作勢要遞給她,「我知曉姐姐服侍溫娘子,並非像我這樣的人可以驅使,只是我如今孤身在外,本就身無長物,也用不上這樣貴重的髮簪,不如贈給姐姐更為合宜,還請姐姐多照料些。」
她這話也並非胡說,瀘州本就富庶,溫氏又是望族,溫頌身邊的貼身侍女打扮自是俏麗,倒是比自己從前在琅琊郡時都要精細幾分。
可裴璋贈她的這支玉簪似乎十分珍貴,連溫頌白日裡都要多看幾眼,又何況是她的侍女。
池蘭聽了這番話,望了好一會兒簪子,眸光也動了動,卻仍是冷著臉不吭聲。
「姐姐就當是可憐我吧……」阮窈瞧出她的意動,將玉簪捧起,幾乎有些低聲下氣了,細細的眉蹙著,好生可憐。
「我可以勉為其難幫你這一回,」池蘭皺著眉,嘴上仍說得十分不耐,眼睛卻又瞟了一眼那髮簪,「不過鄰近有什麼我便買什麼,你可莫要再生事。」
阮窈笑得很是乖巧,連連點頭,雙手將玉簪奉上。
「有勞姐姐。」
池蘭接過後,許是看在髮簪的份上,連對她的態度都略好了一些,很快便叫停了馬車,撥開車簾下去了。
巷道旁人來人往,馬車乍然停在路邊,車夫也自然而然地起身去牽馬,又與路過的行人說了句什麼。
阮窈自是聽見了,心臟咚咚直跳,喉嚨也不由發緊。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然後深吸了口氣,一把拉開前方的車簾,想也不想便直直跳了下去,拔腿就跑。
那車夫興許只是被溫頌交代過幾句,也未曾像池蘭那般小心,竟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然而他手中還牽著韁繩,頓時心急火燎地在阮窈身後大喊大叫。
她頭也不回,權當聽不到,步子卻邁得越來越快,猛地彎腰朝人流最密集處鑽,藉此掩蓋自己的身形,很快便再聽不到車夫的叫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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