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信中說,段氏那邊他自有法子解決,待事態平息些,會再來弘農郡尋她。
阮窈眼眶有些紅,卻一滴眼淚也沒有,而是最後看了幾眼信箋,繼而伸出手,任由紙張被江風拂起,像是斷了線的風箏,很快便消失在目光中。
別時容易,見時難。
此後錦書再難寄,又何必還執著於舊日歡情。
他們大約不會再重逢。倘若某日當真再遇,他也該是另一名女子的夫君,興許會像許久之前哄她一般,哄另一人開心。
過往的種種幻夢,她想要細細斂藏起來,不會忘,但也不願含著眼淚再去反覆咀嚼。
她曾擁有過他,縱然未能攜手走至最後,但她仍會長記他的好,也盼著他能好。
軟弱與傷懷不過轉瞬即逝,阮窈很快拾整好心緒,仍舊還是那個不可動搖的自己。
「阿娘,」她看了祁雲一眼,「男子根本就靠不住。」
士之耽兮,猶可脫也,阮窈此回付出了這樣大的代價,已然明白情愛並非是可以仰賴的東西,世上男子也並非像多數女子那般,甘願被情之一字所控。
裴璋對她有情嗎?她不得而知。
但此人行事自有他的一套準則與條理,一旦有何事物超出他的掌控,迫他偏離慣常的思維,他便顯得如此易怒,如此矛盾,便是有情又如何。
祁雲出乎意料地並未反駁她,而是有些無奈地壓低了嗓音,「話雖如此,可既為女子,倘若不能夠以美貌尋得庇護,那美貌便只會招致災難。」
她知曉阿娘說得不錯,可如今也沒有別的法子,只能是見機而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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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風塵苦旅,種種辛勞也只能硬生生吞下。
好在她不再是孤身一人,雖說阿娘總是絮絮叨叨說個不停,可阮窈孤單了太久,除去偶爾的煩亂,更多時候還是因為阿娘在身邊而感到心安。
她們母女輾轉來到宜陽縣,又頗費了一番周折,才尋得一所算是安穩的住處。
只是阮窈與阿娘都並非是強幹之人,在一塊朝夕相對時日久了,免不了磕磕絆絆地吵嘴,最後不得已雇了名燒飯的女工,祁雲的面色才好看些。
阮窈起初心有餘悸,總是懼怕自己哪日會被裴璋派的人捉去,故而連門也不願出。
而後又過了一月有餘,她的日子始終稱得上是平靜,這才緩緩把心放下了些許。
她上過兩次集市,又刻意去探聽旁人的閒談,卻什麼也沒有聽到。
阮窈不禁猜測裴璋並沒有死,倘若裴氏長公子有喪,理應天下皆知才是。
然而宜陽縣也算是人流頗為繁雜之地,她與阿娘藏身在此,每每出行,自己也從不曾露出過真容,天大地大,他又該如何找她。
總歸裴璋身子本就病弱,便是死了才最好……阮窈緊咬住下唇,面色發白地想著。
謝應星贈的銀錢不是筆小數目,可坐吃山空也不是辦法。她思來想去,唯一可供倚仗的,還是自身的那麼一丁點技藝。
故而再去鎮子上的時候,阮窈細細考量了街道上售賣筆墨的攤檔,隨後笑意盈然地嘗試去同其中一位女掌柜搭話,婉轉提出想借她的攤鋪寄賣物件一事。
掌柜名喚丹娘,性情頗為爽利,且這事本就有利無弊,阮窈的字畫若能售出,她只管抽分成就是,便答應了下來。
阮窈本也不做很大的指望,誰曾想過了幾日再去,丹娘告訴她,自己寄放過去的畫卷,翌日便被一位郎君所買下。
她不禁喜盈盈的。
靠這法子掙錢,雖則微薄,卻總是個好的開頭。
而後她寄放過去多少,不出三日,定會被同一人買走,使得阮窈微微有些自得,暗暗稱讚此人實乃慧眼識珠也。
冬寒逐漸料峭,新梅也發出嫩芽,轉眼便是冬至。
她如往常一般攜著畫卷,才走到丹娘的攤檔前,便聽見丹娘正與名一身白衣的郎君說著些什麼,以至於連她的足步聲都不曾發覺。
阮窈捲起半簾帷帽,不好加以打攪,原想著在側面等候一會兒,誰想丹娘眼尖望到了她,瞬時滿面笑容地上前來招呼。
「窈娘,」她莞爾一笑,悄悄瞥了眼那位白衣男子,壓低嗓音道:「這便是那名日日買你字畫的齊郎君。你這回隔了十日才來,他還以為你出了何事,正向我打聽呢。」
不必丹娘說,阮窈也察覺到了。
這男子生得俊秀,膚色也白,氣韻沉雅,此刻望著她,耳垂上浮起了一抹紅,隨即蔓延至耳根。他很快又像是察覺到自己目光的冒昧,強作鎮定地偏過頭去。
「前幾日家母身體有恙,故而不便來此。」阮窈答了丹娘的話,隨後笑盈盈望了他一眼,柔聲說道:「有勞郎君掛念。」
男子不僅耳根紅了,這會兒連臉也紅了。
他輕咳一聲,忙道:「娘子不怪在下唐突便好。」
而後丹娘拉過阮窈,悄然同她說了好些話。
丹娘笑意愈濃,她不吭聲了,耳垂卻也微微開始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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