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像是,將一條本該活於江河湖海中的游魚,捕至自己的掌心中,再想著法子堆砌上假山、假石。
待髮髻梳好,阮窈忽地想起一事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我的竹鐲呢……」她蹙起眉,低聲說道。
侍女也愣了愣,遲疑著道:「似乎昨日便不曾見過了,娘子是將鐲子落到何處了嗎?」
阮窈細細思忖過後,咬了咬唇瓣,「似乎是落在花房了……勞你托人去尋一尋,這竹鐲是公子所贈,萬不能丟。」
「是。」侍女連忙應了。
見她轉身出去尋人了,阮窈才提起裙角,快步走至床榻旁牆上的掛畫前。
她踮著腳,抬手掀開掛畫的一角,畫後那面牆上赫然有一個形狀怪異的小洞,像是被人用什麼物件給全無章法地鑿空了一塊。
阮窈摸索了一會兒,再放下畫卷時,掌中正攥著什麼。
她小心地將物什藏於袖中,這才理了理鬢邊髮絲,若無其事地又走了出去。
第50章 他是在嘗試著討得她的歡心嗎?
時氣嚴寒,大雪紛紛揚揚落了幾日方止,天地間一片昏暗。
祁雲一下馬車便裹緊了外衣,本想要咒罵兩句天氣,話剛到嘴邊,就被呼嘯的北風給縮了回去,化作一聲幽幽長嘆。
阮窈的伯父阮旭從前官拜校尉,在洛陽本該有一份好前途,誰想幾年前因公職而傷了腿,而後才被調任到了弘農郡。
她是商戶女出身,在阮旭眼中,本是不配為弟妻的。只是從前的夫人性情良善,病逝之前曾為此出言相托,而那外室也始終不肯隨著自己夫君回府,正妻之位,這才不情不願地落到了祁雲身上。
她曾萬分芥蒂於此,連午夜夢回都耿耿於懷。可如今歷經種種變故,時也命也,只覺著能留得一條命在就極好,旁的早都不再那麼重要了。
事實上,她也絲毫不覺得阮窈的父兄會還活著。便連阮窈,她當初也並不敢抱有任何希望。
然而她活生生地回來了,與從前並無二樣,愛哭又愛笑。眼瞧著二人總算能夠就此安定下來,一夜之間,她卻似是化作了青煙,再一次消失得無影無蹤,祁雲如何能甘心。
她加快了腳步,還不等走近阮宅大門,餘光便掃到角門外正有一人牽馬而出,身影竟有幾分說不出的熟悉。
來人髮絲高束,身披著石青氅衣,行色匆促。
二人目光遙遙交匯了一瞬,繼而都怔愣在原地。
祁雲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眨了兩下,定定地瞪著眼前人。
「母親?」阮淮面上閃過一絲不可置信,隨即浮上狂喜,大步向她而來。
他們雖非親生母子,卻終歸是骨血相連的親眷。
祁雲原以為他死了,如今乍然得見,眼眶霎時間酸澀不已,眼淚才一湧出,臉頰就被寒風颳得生疼。
阮淮原要冒著雪去瀘州,不想陰錯陽差與她碰上,忙又引著祁雲一道折返,回屋去尋伯父。
過往的種種苦難,絕非輕而易舉便能被沖淡,如今再想來仍如一場天翻地覆的浩劫。二人相對哽咽,縱使阮淮是個男兒,也忍不住也紅了眼。
阮旭貫來是個言笑不苟的做派,此時見到祁雲一個婦人風塵僕僕而來,哭訴兩年以來的諸多遭遇,也甚是唏噓不忍,良久都沉默不語。
孀婦二字對祁雲而言,早就不是什麼生疏之詞。然而陡然從阮淮口中得知夫君的凶訊,她仍是哆嗦著說不出話來,眼前一片模糊。
「胡人蠻悍,邊地被鐵騎肆虐地慘不忍睹,孩兒雖僥倖逃脫,卻是個大不孝之人。」阮淮眼眶通紅,拳頭握得死緊。
「我本也想去洛陽,誰想時運不濟,又在沿路遇上了強征的軍隊。不問名姓,不問來歷,但凡是青壯男子便要帶走。」他啞聲說著,「我那時帶著傷,行至半路,所幸得遇貴人救助,後來又被人送到洛陽,才從姨母那兒得知母親和小妹仍活著。」
祁雲聽聞他的話,愈發淚水漣漣,扯住阮淮哭道:「你小妹是被人綁走的……我昨夜在夢裡見到她,阿窈一見我便不停地流淚,我覺著她還活著,定是惹到了什麼仇敵,才橫遭這般禍事……」
見她說得篤定,二人面色皆是一沉。
阮淮眉心緊擰,遲疑了片刻,道:「不瞞母親說,我日前收到了故交所寄的信箋,信中言明曾在錢塘見過小妹,且她那時正與洛陽裴氏的長公子在一處。」
「裴氏?」祁雲聞言一愣,不由變了臉色,喃喃道:「阿窈同我說,她是受了旁人庇護,這才能平安回到洛陽,可她卻不肯說那人是誰……後來禍事不斷,這才……」<="<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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