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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窈眼皮不斷地跳著,滿腔的話涌到唇齒邊,終又咽了回去。

她當然想要在旁人面前揭穿裴璋的罪行,也想狠狠將他踩在腳下。

倘若此時她的面前人是端容公主,她必定沒有半分遲疑,非得聲嘶力竭地控訴他。可她這會兒一想到齊慎,心中便隱隱生出幾絲懼意。

「並非是我不肯說,而是我若說了,恐怕會害了姐姐。」阮窈啞聲道:「還請姐姐信我這一回,若我日後能夠脫險,定會坦誠相告。」

妙靜沉默了,眼中充斥著困惑與不解。

二人對視片刻,她最終仍是問了句:「那你要我如何幫你?」

阮窈定了定*神,低聲同她說了一番話。

能在這種雪天還來山中奉香的,皆是非富即貴的人家。

且信佛之人多以慈悲為懷,若有寺中女尼幫助說合,阮窈換身衣裳,便可偽作是一名與親眷走失的敬香女郎,混在香客里下山。

她這簪釵臂環皆可換作銀錢,再雇得車船離開此處,並非是難事。

然而她沿路所費的時間遠超預想,此刻夜幕已降,寺中雖有留宿於客院的香客,卻絕不會再在這個時辰下山了。

妙靜告訴她,前些日子,山寺中又收留了幾名女子,年歲尚輕,也未曾剃度。她何不藏於寺里,若實在不行,待明早再由自己送阮窈離山。

她聞言眉頭緊鎖,可眼下也沒有別的法子,只得先把原本所穿的一身華服換了下來。

妙靜給她的佛衣洗得泛白,泛著淡淡的皂莢味。她連鞋襪也換了,又將發上珠釵收好,再散下髮髻時,卻忍不住皺了皺鼻子。

那抹熟悉的幽香揮而不去,像是一張羅網,淺而淡,無孔不入,與她的髮膚緊密相融。

阮窈心下微顫,手指亦不自主將髮絲攥得更緊。

正當她將髮辮重新編好的時候,柴門忽然被人敲響了。

妙靜愣了愣,不禁與阮窈對視了一眼。

見無人應門,叩門聲頓了頓,又響了起來。

「誰?」

妙靜一面問著,一面拉開了門。

夜色中站著一個面容英挺的玄衣侍衛,盯著她的目光明亮如鏡。

「敢問師傅,可有一位白紫衣衫的娘子來過此處?」他的嗓音冷而沉著。

「我並不曾見過。」妙靜強忍著緊張,狀若無事地答了話。

寮房中點著燭火,她身後也分明是空無一人,可男子的眸光落於地上,如同凝住了一般,壓得她呼吸都一滯。

妙靜遲疑不定,也下意識低頭看去。

地上墜了零星的雪沫子,尚未來得及消融,卻分明有著兩個不同的鞋印。

她臉色未變,袖子裡的手卻陡然縮了縮。

*

叩門的人是重雲。

阮窈從後屋翻出窗子的剎那,就辯出來了他的聲音。

她的足尖踩在冷硬的地上,心念也隨之急轉。

重雲來得比她預料中更快,可她也不是沒有想到。畢竟裴璋就算當真昏睡個三日三夜,待到入夜前,總還是會被侍從所發現的。

一旦事情敗露,出山的路程必定也會有人看守。她穿著那身衣裳,想要靠這雙腿離開,被抓回去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眼下最穩妥的法子,仍然是暫且藏身於寺廟之中,再設法乘其他香客的馬車下山,混淆視聽。

可寮房是不能再待了……

阮窈思索著去處,很快又聽見身後響起了更多的腳步聲。

意識到來人不止重雲一個,她面色很快變得蒼白,毫不猶疑轉頭就拼命朝相反的方向跑。

誰想才不過跑出數十步,前方也有隱隱約約的火光出現。

夜裡瞧不清楚人影,可阮窈不敢賭,咬著牙就摸黑跑進了一座冷僻的佛堂。

堂內沒有點燈燭,一尊神像高高坐於供台之上,面目晦暗不清,身上的彩繪卻有些凋落了,在月色下閃著陰冷冷的光。

聞得外面的腳步聲,她連忙彎腰爬進佛龕下面,小心翼翼將櫃門合好。

佛龕下逼仄狹小,阮窈身量瘦,不得已縮成一小團,雙臂緊抱住自己的膝。

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懼怕,她渾身都顫了顫,手指僵硬地捏住衣角,才過了一會兒,手臂和腿就開始麻木了。

殿堂的屋角下懸著鈴鐸,剛巧有北風吹過,鈴聲猛然響起,莊嚴沉肅,阮窈也忍不住一驚一乍,額上緩緩滲出冷汗。

她周圍都是一片黑沉,什麼也瞧不見,腦子裡的思緒卻像是泛濫的潮水,無法止息。

阮窈過往從未相信過神佛,可在這一刻,她竟然十分可笑地開始在心底里念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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