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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窈卻陡然豎起了渾身的尖刺,抬手便去推打他,指甲繼而划過他的脖子,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

他眸中戾氣隱隱翻湧,手指蜷緊了,卻還是溫聲問了句:「在我身邊……當真這般不好嗎?」

她咬著牙關,嗓音嘶啞,「有何之好?」

裴璋抬起眼,深而濃的睫羽也隨之顫動。他緩緩說道:「我會喜愛你……」

「你哪裡懂得情愛。」阮窈忍無可忍地打斷他,「情愛理應是成全,是恩慈,是愛惜。倘若你當真喜愛我,又怎會非將我困在你身邊不可?」

夜裡所遭受的一切催化了她的怒氣,阮窈話語尖刻,絲毫也不曾留情。

裴璋卻忽地笑了。

「我不懂,那謝家郎便懂嗎?你不過才失蹤了一年多,他就與旁人定了親,這也可算作情愛嗎?」

「他是受了人算計,與你又不同。」阮窈蹙起眉。

「自然不同,他無用,而我則永不會落入像他那般境地。」裴璋烏沉沉的眸子緊盯著她,眼裡隨之又浮上了一抹輕蔑:「我若一年找不到你,便再找上兩年、五年、十年。若你死了,也定要見到血肉才好,絕不會任你流落在外不知去向。」

他欺身逼近,吐息落在她耳畔,帶著某種蠱惑的意味。

「窈娘,我與你,才是這世上最為般配的一對。」

裴璋的聲音很輕,她卻聽得渾身一顫。

第53章 我並不是頭一個被關在此處的人

「為什麼?」阮窈忽然喃喃地問了句。

她一雙眉慢慢蹙起,仿佛想要穿透皮囊和骨骼,窺得幾分他的魂魄。

「公子本該是謝庭蘭玉,因我而變成如今這幅模樣,值得嗎?戀慕你的女郎並不少,又為何偏偏是我……」

裴璋拭去頸側滲出的血,眸中有濃郁的陰鷙之色一閃而過。

他緩緩閉了閉眼,再抬眸看向她時,面上又只剩下波瀾不興的冷寂,仿佛方才的一切失控都被他重斂入了不為人所知的暗處。

「此話,該是我問你。」

他沉默半晌,又輕聲道:「是窈娘先說愛慕我的,怎的這樣快便後悔了?」

「……過去之事,若過於執著,便會著相。」

阮窈聲音很低,一個字一個字地複述了一遍他從前所說的話。

「我與你之間,本不該有這一段緣分,不過是因緣際會,萍水相逢,如何能強求……」

她絕非有意要激怒他,而是說的實話。

裴長公子聲名遠播,他所擁有的東西也曾令她眼熱過,這是人之常情,是人人都有的虛榮之心。

可她並非是白日做夢的蠢人,從始至終都未做過要嫁入裴氏的夢。倘若不是為戰亂所逼,自己絕不可能流落到江南,更遑論是為了安身立命而引誘他。

就算裴璋從未欺辱過她,直至今日仍是傳聞中那個光風霽月的端方君子,她亦無貪嗔之心,只會覺著與自身並不相干罷了。

更何況他們之間如今還隔著人命,又怎能善終,如何善終?

「強求?」裴璋輕聲咀嚼著她的話,眉間浮起一抹似笑非笑。

「因緣一說,不過是無能之人自欺欺人的藉口。人力的確有窮盡時,可這是對於生老病死而言,並非任何事都能以此牽強附會。」

「謝家郎放你走,你也甘願成全他,是因為你們無能為力,不得不如此。」

他眸底幽暗不明,嗓音卻可以稱得上是溫柔。「而我——不必這麼做。我本就可以擁有你,何談因緣,何談強求?」

裴璋頓了頓,隨後極輕地笑了一聲:「窈娘,你的道理,在我這兒是說不通的。」

隨著他的話語,阮窈臉上的血色漸漸褪得一乾二淨。

天涯何處無芳草,倘若是旁人,在情愛一事上受到挫折,傷懷幾日便也過去了,再換另一個人重頭開始便是。

可他手中偏生握了這般大的權柄,行事又冷硬偏執,尋常人怎有能夠制衡他的法子。

且裴璋的話語簡直像是某種誅心的毒,在她肺腑內榨出一股又一股的苦水。

是因為無能嗎……

是她與謝應星無能,故而只能接受離散。而他能,所以不論如何也要把她縛住。

瘋子。

阮窈有些絕望地盯著這張神清骨秀的臉,久久都未再發一言。

她像是話本子裡某個愚蠢至極的方士,胡亂用咒術從而招來了一隻惡煞。

且無法再驅散他。

阮窈不願讓裴璋碰她,最後他定定看著她身上的佛衣,不再勉強,卻讓人將她關進了後院那座廢棄的佛塔里。

興許是為了懲戒,也或許是怕她再跑,這一回,她腳腕上還多了一雙打磨精細的鎖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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