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是何品性積習,他自是了解。這樣的兩個人,如何能兩相愛悅,更莫要說是裴璋單相思。
至於阮窈的失蹤,若按母親所說是被他所擄,則更像是無稽之談了。
然而三人眸光交匯,任阮淮再怎麼驚詫不解,卻也頃刻間就讀懂了沈介之的神情。
他並不覺得荒誕,反而頗為肅然。
待溫頌走後,沈介之說道:「倘若只是尋仇,何必要大費周章將人從洞房帶走。可若是為了銀錢,那搶匪也早該知會齊家,哪有消失的無影無蹤的道理。」
阮淮沉思不語,漸漸平靜了下來。
「從前在梁郡時,我與四殿下也算得上有幾分交情……我得去洛陽想法子尋一尋他。」
沈介之眉眼微斂,提醒他道:「四殿下與裴公子從前在建康聯手拔除過崔氏,也早已是舊識。而窈娘的事說到底全無憑據,你切莫以卵擊石。」
「我自然明白——只要她人還活著,又當真是在裴……璋身邊,就總能有蛛絲馬跡可尋。」阮淮語氣沉肅。
沈介之無聲地嘆了口氣,令人取來筆墨紙硯。
「這是引薦信。」他細細折好,交於阮淮。
若在洛陽能順利謀得一官半職,行事也自然會容易些。
*
流光容易把人拋。
幾場冬雪過後,嚴靈院前的幾株玉蘭長勢極好,待春來,又是一院淡香。
水路並未完全化凍,這次再回洛陽,怕是暫且不能行船了。
阮窈披了件寬大的白狐裘,烏雲似的發用玉簪挽起,垂在軟絨絨的衣領後,愈顯得膚色素白,宛若枝頭薄薄的雪。
二人本該上馬車了,宅院裡的侍女卻快步而來,又向裴璋通報了些什麼。
他這會兒不在身邊,阮窈亦不想早早坐到車上。
於是她無所事事地站在階下,四處看了看,眸光很快就被山坡旁正盛放著的一株綠萼梅所黏住。
這一株梅只有兩尺來高,枝上花蕊繁密,清極生艷,被風拂得顫顫巍巍。
四下無人,阮窈提著裙角,小心地走過去,不料才邁了十幾步,就猛地被人給一把拽了回去。
她還什麼都未瞧清楚,很快就渾身一輕,身不由己地被裴璋抱起,繼而扔進了馬車中。
眼前人於她而言太過高大,又披了身墨色氅衣,霎時就把所有的天光擋得一乾二淨。
阮窈腦袋有些發昏了,整個人都被籠在裴璋背著光的身影里,只能望見他一雙黑沉沉的眼,喜怒難辨地盯著她。
她一時沒有說話,驚疑不定地看了他一眼,低聲解釋說:「我……只是看到坡下綠萼開得正好,想走近瞧瞧……」
裴璋向來記性很好,聽她說完,也微怔了一下,約莫是想起來了外面確有一株綠萼梅。
他的眉緩緩展開,也聽出了她的委屈和鬱郁,繼而伸手想來安撫,卻被阮窈縮了縮身子,躲開了。
自己又不是個傻子,從前把他藥倒了都跑不掉,難不成這會兒就能靠著腿跑。說到底,她身上又沒有長羽翼,何至於讓他這般敏感,當真嚇人。
裴璋並未強求,伸出來的手頓了頓,又收回去了,隨後沒有上車,而是側臉向重雲交代了句什麼。
少頃,他攜著幾枝剛折下來的綠萼梅在阮窈身邊坐下。
裴璋想了想,將花枝遞給她,淡聲說著:「綠萼不俗……」
阮窈閉了閉眼,只得接過花,捏著花枝的手指卻發起燙來,腦子裡嗡嗡地響。
這不是自己當初在廊下送他的花嗎?
什麼「綠萼不俗,公子是極清雅的人」,如今再想來,她竟不知是該感到心虛,還是該怨懟。
阮窈愈發悶悶的,也不看他,伸手撫了撫背後的軟枕,剛想尋個舒適些的姿勢,又被裴璋給圈在了懷裡。
「對不住了。」
他輕聲道:「我方才以為……」
綠萼梅香氣幽微,在二人鼻端縈繞不去。
阮窈慢慢深吸了一口氣,指甲緊緊掐著裘衣上蓬軟的毛,嘴裡卻柔聲說著:「你多想了。我不會離開公子……」
他輕嗅著她的發,緩聲說道:「這回離開,短期怕是不會再有空閒來此。窈娘可想見一見故人嗎?」
「故人?」她愣了一下,仰起臉望著他。
裴璋笑了笑,「是廟裡的比丘尼。」他又解釋道:「她來嚴靈院尋過你兩回。」
幾乎是瞬時之間,阮窈便想起了她躲在佛龕里,然後被狗追的那一夜。
妙靜待她有幾分真心,這世上也當真有人還在一直記掛著自己,即使她一直被困於這座深冷的宅院中。
可……裴璋會有這般好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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