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下一刻,一直沒有出聲過的人卻驀地向後退去,閃身避開了她,兩人連衣袖都未曾觸到分毫。
她登時怔愣住,一對杏眸陡然瞪大。
裴璋緊緊按住身後的桌沿,手背浮起幾條猙獰的青筋,手臂因為太過用力而發著抖。
他呼吸粗而重,繼而重重閉了閉眼。
身體的慾念如火如熾,洶洶灼烤著他。然而不論是女子發上濃郁的暖香,亦或是這具瑩白如雪的身軀,都讓他胃裡一陣高過一陣的翻江倒海。
這兩種感受判若水火,互不相容,卻拼命齧噬著他,幾欲讓他噁心地嘔出來。
「把她帶下去。」
「宮室周遭有耳目,」他嗓音啞得厲害,「找出來。」
此等下作昏招,羞辱他尚在其次,更為敗壞裴氏的聲名。如今因著戰前割城之事,朝內愈發劍拔弩張,自己的言行舉止,除去本就從屬裴氏的數個清流世家,更有各方政權緊緊盯著。
郊祀前須得清簡節慾,倘若他在這時候辱身敗名,豈非滑天下之大稽,連帶著整個裴氏族人都要遭人恥笑,牽一髮而動全身。
裴璋呼吸劇烈地起伏著,額上也滲出一層細汗來。旁人想以此折辱他,想要看他失了一貫的沉靜,可他絕不會使之得逞,更不會放之任之。
滴水之仇,自當湧泉相報,何況是今日這般卑劣之舉。
此事不宜聲張,重雲很快領了命,將女子給悄然帶了下去。
*
自裴璋走後,別苑中再無他事。
阮窈閒得發慌,情緒卻怎麼也要比在裴府時鬆快幾分。
別苑的院子裡栽植了幾株杏樹,正是花葉灼灼時,映得人滿目明麗。不像是在九曲齋中,除去松竹,便是嶙峋的山石,連屋舍都建得嚴整不已。
簡直像是一座方方正正,且毫無人氣的……宗廟。
她讓侍者將膳食挪到樹下的石桌上,正要動筷,又想起一事。
「重大哥——」阮窈一面舉目四望,一面揚聲喊重風。
雖說這會兒未瞧見人,但裴璋把他留在了別苑裡守著自己,他定然是能夠聽見的。
阮窈起初在山寺時,重風待她素來有幾分照拂。只是自裴璋上了她的床榻以後,他反倒避嫌避得比重雲還要遠。
「娘子有何事?」
果不其然,過了片刻,重風站到了她身後的廊下。
「你可用過膳了嗎?」阮窈仰起臉,神色自若地同他說道:「這樣多的菜色……你也坐下,與我一起吃些吧。」
她說得坦然,重風卻愣了愣,很快就拒絕道:「這樣於理不合,我守著娘子就好。」
阮窈盯著他,然後嘆了一口氣,手裡的筷子又放回了桌上。
「為何與我生分了?於理不合……又是不合哪條理?」
她又不是裴璋,且無名分,並非是他們的主子。說到底,與在錢塘那時候又有多大分別呢?
「重大哥是仍在記恨我那時……還是如今愈發瞧不上我了?」阮窈微微蹙起眉,滿目失落之色,幽幽說了句。
「並非是如此。」重風答得很快。
許是她鬱鬱不樂的模樣著實與當初一般可憐,他看了她幾眼,最終還是帶著無奈在石桌前坐下。
阮窈很快便斂去愁色,朝他笑了一下,復又拿起筷子。
「公子的父親忽然病重,他那日嘴上雖不說,心裡必定也是難受極了的……」
與重風隨意扯了兩句後,她忽地輕聲說道。
他聞言沉默片刻,輕喟一聲:「公子並非情緒外露之人,但終歸是血濃於水。」
阮窈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可心裡直犯嘀咕。
重風所說,當然並沒有錯。可自己相較他,卻無意多窺得了一重天機。
這些事說到底,與她並無任何干係。
可她打從佛塔里出來,哪怕眼下已經到了洛陽,偶爾還是會無法抑制地想起那些寫滿了字跡的紙,欲忘而忘不掉。
血濃於水是真,囚禁且逼死馮荑……大抵也是真。
阮窈絲毫不相信所謂的因果報應,可裴璋父親如今癱在床上苟活,怕是比死都難受。
「他們父子,從前可親近嗎?」她不由地問了句。
重風卻皺眉,又思慮了一會兒,只道:「家主……是位嚴父。」<="<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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