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平靜無波的面孔就像是覆了一層堅硬的冷冰,絲毫無法為人所打破。
裴璋的冷情冷性,她當然知曉。然而阮窈呆呆地盯著窗下幾枝潔白的瓊花,還是漸漸攥緊了身上的薄被。
從崔臨到裴嵐,再到端容公主,乃至是他少時養過的狗,此人當真有半分作為人的感情和憐憫心嗎……
她與公主同為女子,但公主生就高貴,與自己並不能同日相語。可這般高貴的公主,卻連慘死,都將要變為朝中黨派相爭的籌碼。
而她自己身如浮萍,恐是哪日真死在這九曲齋中,也不會為人所知曉。
阮窈出神得久了,瓊花的花瓣連同光暈混在一處,白得晃眼,莫名讓她連眼睛都開始發澀。
*
複色海棠難得,上回買來的,除去回府那日被阮窈摔到地上的幾枝,剩餘的花也漸漸枯敗了。
她同裴璋提了兩句,過了一日,侍者便又從杜氏的花鋪里端了整整十盆不同品類的海棠回來。
阮窈見了喜盈盈的,提著裙角上前依次摸了摸,又讓人好生放去她存花的小院裡,才跑回屋黏糊糊地貼著他道謝。
待裴璋走了,她便來到小院中,蹲下身子,直直盯著這一地的海棠。
暮春時節,正是海棠的盛花期。盆中葉片蒼翠欲滴,粉花卻開得層層疊疊,花瓣薄如輕紗。
很快,阮窈若無其事地取來花鏟,一盆一盆的鬆土,同時暗中用手摸索著什麼。
侍女只當她是愛極了花,也不去管她。
直至她這般查驗到第九盆,仍是任何不同尋常的東西都沒有發現。
阮窈的手都顫了顫,深吸一口氣,又來到最後一盆海棠花前。
手指緩緩探入略顯濕冷的泥土中,這一次,她終於摸到了像是布帛般的東西,極小一塊。
她緊捏在掌中,一直到回了臥房,才避著人展開。
布帛上只寫了六個字——
杜氏花女,城樓。
第66章 「是在怪我這幾夜未曾過來嗎?
公主的薨逝,像是往本就混亂不堪的朝堂里潑了幾罐滾燙的熱油,轟隆一聲炸開來。
在皇帝的授意下,門下省的官吏上奏,控訴駙馬何硯殘害皇家骨肉,罪同謀逆。且公主身懷有孕,此舉更是罪加一等,絕不可輕縱。
然而素來與何氏親厚的另一政黨則據理抗辯,同樣言之鑿鑿。
端容公主雖是皇族中人,可出嫁從夫,腹中胎兒理應先是何硯之子,再是皇族後裔。
即便是公主,也該以夫為尊,若是判處何硯謀逆,未免有悖於綱常。可在衛國,謀害子孫之罪僅需服勞役即可。
胡太后氣急攻心,頭風都被激得連發了好幾日。可是公主已然沒了,即便非逼得何硯償命也是無濟於事,反會與士族生出嫌隙來,一時也沒有妄動。
就在此時,御史台卻有官吏舊事重提,一言激起千重浪,直指當年廢太子一案與何氏脫不開干係。
蕭衡年過四十,廢太子蕭定本是他的長子。
蕭定的母妃黎婕妤身子不好,因病故去的那一年,蕭定親自為母妃擇辦喪儀。
誰想他挑的陵寢竟被宮人告發風水有異,太子分明是借喪葬行巫蠱之事,詛咒蕭衡。
太子因此事遭到廢棄,蕭衡為著黎婕妤,並未取他性命,而是任由廢太子落髮為僧,不知所蹤。
太極殿內,帝王鬢髮灰白,像是一夜間蒼老了十歲,一動不動地坐著。
「當年……是朕錯了嗎?」
蕭衡膝下唯有三子二女,如今尚在身邊的,不過寥寥三人。
御史台此次奏告何氏,自然不是無憑無據,便連當年涉事的證人都送來了洛陽。
整座道觀本有數十人,卻於太子被廢後悉數遭到滅口,獨留下這一人。他當年因故歸家,反而逃過一劫。
「陛下是九五之尊,秉政並無對錯,皆是為公。」裴璋垂下眼,聲音沉而清晰:「可陛下若有悔,如今欲補其過,猶未晚也。」
宮室華美而幽深,明麗的春光卻無法透入半分,皆數被隔絕在殿外。
蕭衡一言不發,目下掛著疲頓的青黑色。
再開口時,他聲音輕的不再像是帝王,話中只透出幾分蕭索:「來儀……自出生起,便沒了母妃。她是被母后養得嬌縱了些,可朕對她的縱容也並不少。當日不舍令她嫁去邊地,竟就此誤了她的性命……」
話至此處,他神色陡然變得凌厲,目光寒意逼人:「朕若不能以血償血,又何以告慰愛女芳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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