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映著他如同黑玉的眼,她被盯得心裡一顫,下意識避開視線,看向另一側的牆。
牆下正燃著一座陶製百花燈。
這燈捏得像是一座仙山,有山海靈獸環抱於底。羽人則伸張雙翼,騎坐在燈枝上,本是取自引渡亡魂羽化登仙之意。可羽人模糊不清的臉此時被燭火照著,分明像是一個個青面獠牙的惡鬼。
阮窈愈發感到莫名不安,嘴裡乾巴巴地說道:「……琅琊郡的中秋自是比不上洛陽熱鬧,滿河的水燈……我們那時一同在水裡放燈……」
裴璋薄唇輕抿,垂下眸,望著自己腿上的絨毯,忽然溫聲問了句:「你當時在燈里許的願的是?」
她一時接不上話來,不由啞然了一下。到底是隨意寫的,如今隔了這樣久,又怎能還記得……
這幅神態落入裴璋眼裡,他下一刻便反應過來,阮窈早已不再記得了。
記得的人唯有他一個。
裴璋本想開口告知她,可轉念想想,時至今日,也再無所謂了。
「口渴嗎?」他若無其事地將桌旁杯盞遞給她。
阮窈心事重重,順手接過了杯子。
他不再出聲,而是頗為耐心地等著。
她低下眼,又坐了一會兒,下意識地便想捧起杯盞喝兩口。然而還不等她張嘴,一股奇異的藥香就隨著牛乳的味道鑽進鼻端里。
阮窈鼻子很靈,緊接著,她停了手,疑惑地去瞧杯子裡的牛乳。
乳白的液體,與從前並無不同。
「怎麼不喝了?」裴璋雙眼漆黑如潭,長眉也微微一斂,緩聲問她。
「這牛乳好似……」阮窈蹙起眉,說到一半,忽然想到了什麼,話語戛然而止。
見她這般靈敏,裴璋也輕輕一笑。
阮窈握住杯子的手不斷發抖,溫熱的牛乳莫名燙灼得她十指都生疼,臉上頃刻間失了所有的血色。
她總算知曉為何裴璋似乎並不怪她,也不惱她,還溫聲細語要聽她說二人間的過往。
這哪裡是柔情,分明是某種祭奠!
阮窈驚懼交加,張了張嘴,死死盯著他,卻一個字也沒有說。
「不必害怕。」裴璋參透她心中所想,溫溫地說道:「我曾說過不會傷害你,自當信守諾言。這也並非是你想的毒藥。」
「那這是什麼?」她並不相信,驚疑不定地脫口問道。
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側目望向窗下那座華美的陶燈,嗓音很平靜:「……原本是會讓你無法再行走的藥。」
短短几個字,阮窈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可我如今腿腳不好,知曉這感覺極不好受,思來想去,並不捨得你也如此。」裴璋收回目光,慢慢凝視著她:「此藥不過是會令人失去記憶而已。你將它喝下,從此後也不必再為往事痛苦。」
「窈娘,」他的聲音低柔,近乎像是情事時的誘引:「我會待你很好,你不相信我嗎?」
「沒有記憶……便不再有心性可言,不過是一具皮囊而已,又如何還是我?」阮窈血氣快速上涌,悲憤地猛然站起身,杯盞里的牛乳也濺盪出來,沾到她的衣衫上。
她一氣之下,原想將這杯子摔了。然而對上裴璋毫無半絲心軟、淡漠的眼,她的頭皮瞬時間麻了半邊。
說她貪生怕死也好,沒有出息也罷,自己眼下根本沒有法子能與他對抗。裴璋說是不會殺她,可男人的話難道是什麼免死金牌嗎?更何況眼前這個男子根本與常人不同,他父親去世不過十日,竟還有心思弄來這種邪性的藥!
正如她所說,倘若當真什麼也不記得了,她又哪裡還會是自己。且裴璋這樣會惺惺作態,自己興許到時候還會愛他愛得死去活來……
阮窈紅著眼睛,片刻間便想了許許多多光怪陸離的畫面。
她絕不願意去死,可若當真要那樣活著,又比死要好上多少。
「公子……」阮窈強忍著心底的怨恨,伸出一雙雪藕般的臂,顫抖著想去抱他。
「不要這樣對我……」她有些無措,見裴璋並未推開自己,便用唇瓣試探地去吻他的脖頸,隨後又去親他的唇。
他太清楚該如何取悅她,可她卻從未嘗試去做過這些。
溫熱的氣息很快蹭得他脖頸間到處都是,有些癢,又帶著幾分慌亂。
阮窈拼命地想要討好他,雙手卻不知曉要往哪兒放,猶豫片刻後,又將小舌悄悄然往他口中送。<="<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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