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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於帝王對面之人著了身黛綠長衫,指中正拈著一枚黑子。

裴璋聞言略一皺眉,落棋之後才答道:「臣多病之軀,亦不知壽數幾何,不敢誤了魏娘子。」

見他答得毫不猶疑,蕭衡也失笑道:「親事本該聽從父母之言,你若當真不近任何女子,倒也罷了。可如今你與阮氏女的逸聞人盡皆知,不論是你叔父還是祖母,都未見得肯罷休。」

過去是暗違,可有了阮窈後,裴璋的不願便愈發成了忤逆。眼下她又不知所蹤,於裴氏而言,最好的法子就是為他另擇一名貴女為妻。

縱使還需丁憂三年,可若先行換了庚帖,過往的流言自能不攻而破,眾人的視線也會轉而落在魏氏女身上。

「是伯玉之過。」裴璋低眸盯著錯綜複雜的棋局,眉間也掠過一絲無奈。

蕭衡搖了搖頭,正欲再開口說些什麼,有宮人匆匆上前,急急跪伏於階下:「陛下!冀州……」

當著裴璋的面,宮人不知該不該說下去。

蕭衡看了他一眼,示意宮人不需顧忌,直說便是。

「冀州軍情有變,當地刺史與何啟聯手興兵造反,還預先讓信使呈了檄文……」宮人是蕭衡信重的內侍,然而說起謀反一事,仍是面色煞白,聲音里難掩慌亂。

蕭衡聞言,驀地冷笑起來,仿佛早就預料到了會有今日:「狼子野心,終究是藏不住了!」

何氏這代子息不多,何方當初因著水患和刺殺一事栽在裴璋手裡,這也罷了。可何硯本是長房頗受重視的嫡子,這才叫他娶了公主。誰想未能使得何氏權柄更重不說,反倒成了活生生的靶子,連累整個家庭都擔上了謀逆之嫌。

御史台得了授意,咬著公主與廢太子之事不放,又有以裴氏為首的政派處處傾軋,這樣連番鎮壓,終是迫得太后與他們生出異心,何硯也因為公主之死而被問斬。

光是死了何硯一個,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何硯的父親何啟深知家族如今的處境,與其等著某一日再被扣上罪名一一分解誅殺,還不如趁著衛國忙於對付胡人,拼殺出一條生路來。

「過去是潛龍勿用,而今機緣已至……」裴璋起身,極為端正地向著蕭衡行了一禮:「還請陛下允我北上平叛。」

倘若沒有確切謀逆之證,反倒是樹大根深,難以翦草除根。眼下帝王寧可冒著斷腕之險逼反,不僅是為了切下這毒瘤,更是為著削去在朝中盤踞多年的外戚之權。

蕭衡斂眉沉思,沉默許久,才站起身盯著他。

「此去路遠,你身子向來不好,不必勉力隨兵出征。至於平叛的人選……朕……」

他嗓音略帶沙啞,以至於這番話也說得很慢。

裴璋聽清了,也將帝王眉間的鬱結和猶豫盡收眼底。

他望著蕭衡,身形筆直,衣袍上被日光及亭下枝葉篩出沉沉的暗影:「何啟並非易於之輩,且冀州離胡人頗近,倘若有所差錯,後果便非同小可。」

裴璋聲音不大,如冰玉相擊,清晰而微冷:「我心意已定,陛下不必顧慮。」

蕭衡好一會兒沒說話,亭中便安靜到了極點。半晌後,他才面色凝重地點頭。

「既如此——」他頓了頓:「除去薛將軍,朕會讓謝家次子與你同去。」

聞言,裴璋微怔了一下,便聽蕭衡又道:「他雖說年輕,卻已顯出幾分將相之器。此次平叛權當是歷練,若是可堪大用,日後也好扶持一番。」

裴璋低垂下眼,安靜聽著。

「是。」

阮窈許久沒有好生沐浴過了。

連日風塵碌碌,她手掌因為韁繩而被磨出繭子,大腿內側的擦傷就連她自己都不忍多看。

隨著霍逸回到他在雁門的府宅,洗漱過後,無窮無盡的倦意便隨之湧上來,令她這一覺睡得無比香沉。

翌日再醒來的時候,渾身都泛著酥麻又酸軟的微疼。

府里侍奉的人並不多,且個個鄉音濃重,阮窈與他們說話,幾乎半數都要靠猜。唯有一名年紀不大的阿念,官話說得略好些,告知她將軍早就帶著阮淮去了城外的軍營。

她又多問了幾句,得知霍逸在雁門這裡駐守的時日還不算很長,平日裡也不常回來。

或許因為靠近邊陲,這所府邸陳設很是質樸,光禿禿的,沒有栽植什麼花,更不像是九曲齋,有隨處可見的修竹與松柏。

阮窈不知道他們要多久才能回來,一個人也待得無事可做,就坐在陰涼的地方,托著下巴發呆。

「娘子、娘子……」少女稚嫩的嗓音在小聲喚她。

她側目看去,對上一雙亮盈盈的眼,黑眼珠里浮著好奇:「娘子是將軍的侍妾嗎?你不是雁門人,又千里迢迢來這兒尋將軍……」<="<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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