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殺和刀劍碰撞的聲音震耳欲聾,她卻從口型看出,他說的是「走」。
方才那些話她聽得明明白白,這些叛軍設法喬裝成官員混入酒宴,甚至還在餐食中下毒,再去威脅駐守在盛樂的長平王。而胡人昨夜大敗退走,此刻軍營中必然也在慶祝,他們被圍困在這府邸,只怕一時半刻間連消息都傳不出去!
他會……死在這裡嗎?
這個念頭一旦冒出,即刻就像潮水一般淹沒了她。
阮窈眼前一片模糊,很快就再望不到屋子裡的景象。她被衛暉抱上一匹馬,緊要時刻,也顧不得男女大防,他急急上馬,馬鞭落如驚雷。
城樓下仍有兵守,此刻卻也不知究竟是友是敵,衛暉馬速極快,直直衝出。
夜風沉沉刮著,天穹黑雲欲壓,護城河裡還浮著昨夜大戰後的血水。她鬢邊的髮絲被高高吹起,眼睛也被颳得幾乎難以睜開。
馬匹向著軍營的方位飛馳,誰料跑出城樓還不出數里,他們就被一支軍伍所逼攔下。
夜色濃郁,阮窈瞧不清楚來人,頓時嚇得臉色蒼白,生怕撞上叛軍,即使火把的光亮漸漸覆上她,她也不敢抬頭,整個人縮成了一團。
衛暉同樣也渾身都緊緊繃著,卻還是死守霍逸之令,抬起手將她護在身後。
直至透過亮光看清彼此所穿甲冑的制式並無二樣,他怔愣了一下,繼而在兵馬中央望見一個人。
「在下是霍將軍麾下的將士……」衛暉立刻下拜,語氣急促,很快就解釋清楚來龍去脈:「請大人出手救應!」
話音落後,馬上的人沒有出聲,而是略一點頭。很快,身後的兵馬聽令於佐官,迅速向著城池趕去。
塵埃被馬蹄高高揚起,迎面撲來的夜風忽地讓阮窈感到瑟縮,不知是因為今夜連番變故,還是她心底此時越來越濃重的不祥預感,一股涼意從足心升騰而起,漸漸淹沒了她。
四周驟然安靜無聲,空氣也仿佛沉凝住了,像是即將要落下一場狂風驟雨。
眼前人著了一身暗色的衣袍,高高坐於馬上,墨色的髮絲也被狂風吹起,一言不發。
衛暉循著他的目光看去,猶豫過後,還是硬著頭皮開口:「這……是將軍的侍妾。在下奉命要將她送去軍營。」
裴璋沉默已久,忽而極輕地笑了一聲,卻只令人感到不寒而慄。
「侍妾?」
與此同時,一直緊緊倚靠著衛暉的阮窈忽然一把拽過韁繩,猛地翻身上馬,良駒像是離了弦的箭,頃刻就狂奔而出。
第79章 「可見連孩子也不喜你……」
阮窈並不覺得,裴璋會再一次放過她。
自己那時候假意求歡,還把他衣衫不整地鎖在靈堂後面,然後頭也不回地逃之夭夭,他怎能不視此為奇恥大辱,心裡必定也恨極了她,再也不會聽信她的任何一個字。
就算她當真身懷有孕又如何,難道他會是什麼憐愛孩童的人嗎?
軍營就在城外的西南方,她必須要尋到阿兄,絕不能就這樣被他抓走。
阮窈不自覺屏住呼吸,握著韁繩的手直發顫。她雙腿不斷擠壓馬腹催促,方才胃裡還翻湧著想要作嘔,這會兒腹中又一陣一陣地發緊。
然而不等跑出多遠,忽然有什麼聲音從她背後響起。她下意識就低伏下身,緊接著,一支銳利的羽箭夾著疾風射來,隨後是一聲銳物刺穿皮肉的悶響。
手心裡全是綿密的細汗,她心臟陡然縮緊,繼而愈發瘋狂地跳動起來。
想像中的痛楚並未來臨,可身下的馬卻因為吃痛而仰頭嘶鳴,猛然一抬蹄,狂躁地要將背上人甩下。
阮窈驚慌中再握不住韁繩,整個人都不受控制地狠狠向後栽去。她抬手就想要護住頭,可很快卻被另外兩隻手給接住。
重雲扶著她的手也有點發顫,而她紅著眼,動了動唇,還來不及說什麼,身子就被一股力量給猛扯了過去,隨後一陣暈頭轉向,強硬無比地被人抱到了馬上。
連續的簸蕩中,她對上了裴璋的眼。
他頸側有兩根青筋正在隱隱跳動,漆黑的眸底摻雜著幾欲把她拆吃入腹的怒意。熟悉的苦藥味也瘋狂湧入她的鼻端,讓她腹中的抽痛更為猛烈。
「我說過了,」裴璋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地落在她耳旁,陰沉的像是從齒縫間擠出來的:「你不必逃。」
「不逃,等著被你繼續抓回去鎖著嗎?」阮窈緊緊咬著牙。
她這一整夜都害怕極了,恐懼和變故在她心底催生出莫大的哀慟。然而此刻再一次被他緊緊縛住,她忽然覺得疲倦不已,竟也不像之前那樣怕了。
「窈娘……我們分離才不過三月。」說到此處,他聲音甚至變得有幾分柔和:「方才那人說的侍妾,你可想好要如何解釋了嗎?」
馬匹疾馳,夜風吹得他衣袍鼓動,裴璋聲音低啞而清晰,在這荒蕪寂寥的夜色里,更讓人覺得遍體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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