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窈坐在馬上望他們,不禁想著,或許霍逸並非是在洛陽長大,而是本就生於這片土地,以至於連農務都捻熟於心。
若能把洛陽那些尸位素餐的士族中人發配來此,每日多幹些農活,興許關於政權的爭鬥也可消去十之八九。
二人接著騎馬出城,城樓對面是一片峰巒疊嶂的山脈。這會兒時辰還早,日頭沒有全然升起,山間仍蒙著白茫茫的霧。
不多時,紅日冉冉上升,萬丈光輝隨之傾灑而下,這山間的霧氣也被映照得一片分明。
晨起風大,阮窈的眼睛被日光刺得有些睜不開,縮著身子往他懷裡躲,然後被他用披風裹住,只剩下一張臉露在外面。
她睜著眼看了好一會兒,笑道:「這兒景色很美,是我在洛陽和江南都不曾見過的。」
「我就知曉你會喜歡。」霍逸抱著她,又吻了吻她的發頂,聲音從胸腔里透出來,顯得有幾分嗡嗡響:「倘若戰亂結束,這美景便有更多的人可以來觀賞。」
想起昨夜不絕於耳的廝殺聲,阮窈的笑略微一僵。
「怎麼了?」他很快察覺到,低頭說道:「可是覺得昨夜太過血腥殘忍?」
她沉默片刻,點了點頭,卻又隨之搖頭:「以戰去戰,雖戰可恃也……戰爭並非因我們而起,若能以雷霆手段結束,也是……件善事。」
說到這兒,阮窈笑盈盈看著他:「世子往後可要一鼓作氣、無往不克才行……」
瞧見她的神情,霍逸也放下心來。他知曉戰爭不是一件輕鬆的事,被嚇破膽的男人也並不少,因此才擔心阮窈心智消沉,故而將她帶出來聽歡笑、觀日出。
她遠不似他想得那麼脆弱。
「說得很好。」他輕笑了一聲,緊接著又說道:「今夜城裡的豪族要辦犒軍宴,眾人難得鬆快一晚,我想要你陪在我身邊。」
第78章 「走」
阮窈幼時看過一本書,那書中說,婦人陰氣重,一旦進了軍營便會帶來不祥。
霍逸聞言,不過一笑置之,只說兵者事關國之存亡,而非為享樂而來。從前有兵士倚仗軍功呷妓,更悄然將女子擄來軍營里,他知曉後罰得極重,以儆效尤。
阮窈本身就對軍營興致索然,再想到營內都是男人,又有哪個女子會閒的沒事非要跑去。故而這回宴席,她也是頭一次在那些將士眼前露面。
他們這回住的地方連梳頭油都沒有,她就連正兒八經的髮髻也不梳了,只是用髮帶將頭髮編成辮子。
到了赴宴的宅邸,府上的夫人望見她便是一臉親熱的笑,又殷勤請她去重新梳妝更衣。
「芙蓉不及美人妝……」婦人笑吟吟贊道:「怕是放眼整個冀州,都再沒有比娘子更好的顏色。不怪將軍疼你,當真是一雙璧人。」
這婦人將她看作霍逸的愛妾,為了在他面前買好,待自己便頗為熱絡,阮窈當然是明白的。
這種恭維的話她並不會當真,卻也沒有否認。她笑著向婦人道過謝,轉眸望向銅鏡中映出的面孔,瞧著侍女為她挽發。
婦人含笑看著那侍女,侍女心領神會,沒有再給她梳未出閣女子的髮式。
新換上的衣裙是榴紅色,阮窈走了兩步,裙擺隨著步履輕輕晃動,盪起幾圈嬌艷的漣漪,愈發襯得身姿纖柔。
她又摸了摸髮髻,心中忽而生出幾絲悵然。
紅裙莫名令她想起了嫁衣。自己也曾穿過一次,最終卻並非是被那個想嫁的人所解去。
一兩年算不得太久,可眼下回想倒真如隔世一般,分明不斷在拔足狂奔,可還是離曾經的祈願愈來愈遠了,她卻半點法子也沒有。
如今待在這兒,吃住說不上很好,至少不必再擔心被人鎖住。霍逸的性情比起裴璋也終究要平穩一些,並不像他那樣難以捉摸。
只是……他眼下立了軍功,往後興許風光不可限量,某日被天子親口賜婚也大有可能。霍逸是喜愛她,可這世上當真會有愛美人勝過愛江山的男子嗎?
故劍情深是百年難遇,左擁右抱才是人之常情。即便他當真一往情深到要娶她為妻,這仗也不曉得何年何月才能打完,更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有重回故土的那一日。
又或者還不等戰亂結束,她就會先一步從旁人口中得知裴璋的死訊。
這念頭沒頭沒腦地冒出來,阮窈眸中很快閃過一絲怨憤,然而不知為何,她的心又抑制不住地發顫。
總歸但凡想起來這個人,就止不住想要皺眉。
聽著門外侍女叩門相催的聲音,她幽幽嘆了口氣,推門走出去。
*
不同於洛陽與江南講求風雅,北地這兒的酒宴粗豪上許多。成壇的酒水擱在長桌上,連飲酒所用的杯盞都要大上兩圈。
房門本來敞著,滿屋子的人正在高聲談笑,直至門外現出一道窈窕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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