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女郎被侍女引著向霍逸身邊去,行步輕盈,雙髻高高挽起,發上簪的珠釵顫顫巍巍,靈動極了。
雲鬢下是一張小巧的嬌麗面容,眉拂遠山,妙目含露,像是冬日將盡時的頭一抹春色。
今日這身裝扮算得上是招搖,幾乎所有人都無法在第一時間移開眼。阮窈頗為乖巧地在霍逸身旁坐下,不知怎的,心底忽然沒來由地生出一絲不安。
「崔夫人眼光不錯。」霍逸定睛打量了她一會兒,挑眉道:「很少見你穿艷色,甚好……」
「穿淺色就不好了?」阮窈看著他,眨了眨眼。
霍逸閒閒坐著,聞言勾了勾唇,含笑把玩著手裡空置的杯盞。
見他並未飲酒,阮窈也不覺得奇怪。
戰亂中邊地多是濁酒,喝不慣還是其次,而是身為將領,恐怕不論何時都不該醉,也不能醉。
她則沒有什麼顧忌,又好奇這裡的酒是什麼風味,自行向侍者討要。
咽下一口後,舌尖微微有些甜,與想像中的味道並不相同,阮窈便又捧著杯子小啜了兩口。
霍逸在旁看著,只覺得相比起來飲酒,眼前人更像是小雞啄米,不由瞧得笑了笑。
侍者呈上牛肉的時候,席間氛圍更是熱烈。本朝出行多用牛車,牛不得隨意宰殺,牛肉是十分珍貴的吃食。
而他也從坐席上站起,揚聲說道:「廣武一役的捷報不日就會傳回洛陽,我也會向陛下奏請——早日聯合駐守於盛樂的兵馬,北下乘勝追擊!」
人人士氣高昂,房中酒氣愈發濃郁,隨著他的話紛紛舉戢呼應。
阮窈手持木箸,可一見著肉,又感到胃裡陣陣翻湧,很快停了筷。
似乎並非是頭一回了……她驀地生出一個古怪的念頭,手指有些發顫,隨即把手覆上自己平坦的腹。
還不待她細想,耳邊只聽「喀嚓」一聲響,瓷杯忽然在她腳旁摔得粉碎。
阮窈一愣,下意識抬起頭,半刻前還含著笑的人此刻身子僵直,面色白中泛青,唇畔還有猩紅的血絲徐徐淌下。
變故讓人措手不及,與此同時,霍逸身邊一名將士猛然拔劍,將長劍橫於他頸側,一雙眼幾乎瞪得快要鼓出來。
「家主並非要害世子性命!請世子隨家主去盛樂……」
「……休想。」他的聲音都在發顫,眸中隨之燃起兩團怒火,啞聲道:「我父親……絕不會受威脅。」
席下兵衛紛紛欲拔劍上來護他,然而同樣中毒的人並不少。且見他受制,剩下的人也一時不敢輕舉妄動。
「你是瘋了不成!」霍逸的侍從在震怒之下厲聲直罵:「何氏眼下已經反了,這群人只知爭權奪利,你不與他們劃清界限,反倒要為虎作倀!將軍要是出了任何事,你就是千刀萬剮也不足以抵償罪過!」
廳中霎時劍拔弩張,又有數個穿著官員服的人持劍從賓客中跳出,二話不說便砍殺起來。
阮窈親眼見到不知是誰的半隻手臂被削得幾乎飛起,鮮血噴灑進酒罈中,腥氣四溢。
霍逸中了毒,又為人所制,五指卻仍在竭盡全力掙扎著想要去拔劍。
身後用劍脅迫著他的男人雙目通紅,手雖在發顫,卻半絲也不退讓。
阮窈眼睜睜看著他命在旦夕,胸口快速起伏了幾下,眼睛很快移向自己手旁的碗碟。
這時,不知是誰在混亂中大喊一聲:「這女人和裴璋有關係!一起抓回去!」
衛暉本在混戰中,聞言立即抽身,飛速護在她身前。
霍逸眸光閃了閃,然後緩緩閉了閉眼,繼而十分艱難地對那將士說:「此事……與女子無干……放她走。」
將士牙關緊咬,冷聲道:「要怪只能怪她自己命不好,偏偏來平叛的人是裴——」
話音未落,看上去一直奄奄一息的霍逸猛然向一側傾身,幾乎快要俯到地上,脖頸卻就此脫出長劍的圍困。
他的貼身侍從也反應極快,即刻逼身上前護住他。
下一刻,阮窈身子被衛暉重重向後扯。
霍逸抬目四顧,似乎想要抬手拭去唇邊血漬,卻沒有力氣抬起手。緊接著,他眸光遙遙落在阮窈的臉上,嘴唇動了動。<="<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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