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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璋卻面不改色:「我也算盡心竭力,並不曾愧對手下兵士。」

起初僅僅是想讓人將她再捉回來。可後來分別的久了,他心底那團頑固暴戾的怒意,也好似隨著九曲齋中海棠的凋枯而逐漸消融了。

他會想起幼時母親神智癲狂的模樣,那張流淚的臉不斷閃回,最終幻變成另一個女子。

若強權與柔情都不可以捕獲她,那麼他就來賭她的憐憫。即便毒藥終不可解,他也要能護住她,理所應當地留她在身邊……

直至身死魂消的前一刻。

「等再過兩日,我便不必再做針灸了。」阮窈低聲說道:「你答應過我,會讓我走的。」

「那是自然。」他即刻便應下。

阮窈還來不及高興,又聽他淡聲道:「我會同你一道去盛樂。」

她一愣,忽然有些煩躁了:「你去那裡做什麼?」

裴璋漆黑的眼盯著她:「何啟率兩萬兵馬支援冀州殘軍,恰要途經沛水。」他頓了一頓:「我不能讓他如願。」

只說是許她走,卻原來是同她一起走。

見阮窈面色不好,他想了想,又同她解釋道:「如今官道不太平,即便你們是三人同行,我也放心不下你。」

隨著裴璋的話,她很快回憶起在雁門外被人拖著頭髮的那一幕。

阮窈沉默片刻,沒有再拒絕。

阮窈走後,徐醫師匆匆進來,手中還拿著不久前剛從胡地尋回的幾紙方子。

裴璋見著他的神色,便知曉他要說什麼。

果不其然,徐醫師神色頹然地搖搖頭:「都不是,藥性與公子之前所服的那半方相悖。」

領著醫師進來的重雲實在忍不住了,咬牙道:「既然已經有了上半方,為何不能推制出剩下的方子?若一直這樣等下去,誰又能保證剩下的時間足夠尋到解藥。」

轉瞬之間又是一年,眼看著快要入冬,他們這些知曉內情的人無不心如火燎,半刻也不得安生。

徐醫師下意識又想擦汗,然而這件事關係到裴璋的性命,他也不禁冷下臉來,肅然道:「胡藥最是兇險,若無確鑿的方子,絕不可僥倖試藥,否則便是吃出個痴傻殘廢也未可知。」

裴璋沒有說話,似乎也在權衡著該如何取捨,過了一會兒,才開口問道:「還有多久?」

醫師垂著頭,聲音極低:「約莫……四個月上下。」

他聞言,只是盯著那幾紙藥方出神,手指屈起,一下一下地敲擊著手中書卷,似乎思忖著什麼。

「來信中還說胡地出現一名神醫,通曉天下藥理,我已讓他們想法子將此人加緊送來衛國。」重雲緊皺著眉。

然而兩地山長水遠,他們自身也無法在同一個地方久待,不論通信亦或是綁人來此都不是件容易事。

裴璋沉默不語,忽然看到自己腿上所覆的絨毯上落了一根長發。

他將這根長發拾起,放在自己掌中。烏黑的髮絲,泛著瑩潤的光,像是會動一般勾纏住了他的指尖。

那兩人原本還在爭些什麼,見裴璋垂眸望著自己的手掌出神,二人對視一眼,一聲不吭都退了下去。

得知謝應星居然也來了北地,阮窈聽得一愣。

他另行領了隊兵馬,且在幾日前折下叛軍一名大將,此回來營地也是為了將斬獲的重要軍物交送給裴璋,很快又要分兵去其他城池援助。

阮淮幾度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告訴她,相比起軍功,他身上另有一件逸聞,惹得軍中將士暗中揶揄。

北地這仗並不好打,謝應星的妻子湯妧與他成婚不到一年,許是不捨得離開他,竟另行僱傭人手暗暗相隨,一路跟到了北地來。

世上怎有這樣膽大的女郎,放著洛陽城中富貴安穩的日子不過,夫君上了前線也要追隨。

阮窈捫心自問,她是個自私貪樂之人,換作是她,想來是做不到的。

天色稍暗下來之後,她披了個斗篷,悄悄在營地外圍尋了棵大樹,藏身在樹後。

她或許早已經不再喜愛他了,也很久沒有想起過二人從前的婚約。可領兵打仗並非兒戲,莫說斷臂斷腿,就連殉國也是常有的事。此次一別,也不知今生還能否再見。

物是人非事事休,可他到底曾是自己從前最喜歡的人,即使說不上話,她也想要再看他一眼。

營地外燃著幽微的燈火,阮窈被風吹得不斷用手揉搓雙臂,不知等了多久,直至有一隊將士牽著馬而出。

她趕忙踮起腳去看,為首之人一身輕甲,正與旁人說著什麼,身影在昏暗的燈下顯得模糊,卻仍有一種揮不去的熟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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