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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帳內,裴璋神色平靜,緩緩將絨毯重又搭在雙腿上。

多羅摩沉著臉收回手,胡人漢語說得不好,咬字生硬,可任誰也能聽出他的沒好氣:「沒得救了,等死……」

話音未落,重雲一言不發抽出佩劍,多羅摩只聽耳邊嗡的一聲響,驚嚇之下險些咬破舌頭。

「照實說便是。」

重雲聽見裴璋發話,才冷著臉鬆開劍。

多羅摩憤憤然看了他一眼,小聲道:「這毒沒藥,尋常人撐不到三年。你這六年用各種法子吊著命,可氣神早是耗盡了,神仙也難救。」

「有解藥則另說。不過……」多羅摩冷笑,「七年前那一戰,高定城池幾乎被你們那位長平王搗毀,藥方自此絕跡,殺了我我也變不出。」

他被帶下去之後,重風慢慢在榻前蹲下,還未開口,眼睛已是有點紅了。

「這胡人的話真假難辨,可不論如何,公子應當回到洛陽去。北地過於冷寒,不適宜養病,且回了洛陽,總還能找著未曾請過的良醫……

親耳聽聞醫士對自身不久於世的判詞,於裴璋而言,並非是頭一回了。他示意重雲起身,卻沒有應答他的話,而是若有所思地望向帳簾之外。

已是小雪時節,今歲卻遲遲未落雪。如今再想要回洛陽,時間也早是不夠了。

「我不會回去。」裴璋低垂下眸,因著消瘦,下頜的稜角也愈發分明了。

貫來的風雅隨之消減,且唇邊毫無笑意,清雋的眉眼便透出幾分凌厲之色。

相較於留在此處,回洛陽才當真是安然等死。然而此回只能以命相搏,是輸是贏,他也不得不仰仗著天意。

裴璋不顧自己身邊臉色蒼白的兩個侍衛,而是留下徐醫師在帳中。

他沉默了許久,徐醫師越發忐忑,手心已然濕透了,才聽見他緩聲道:「可有何種湯藥,一旦咽下,便會使人儘可能不痛苦地快速斃命?」

裴璋往日出言,總是簡明的,並不容人質疑。如今語氣溫文,竟是帶了幾分少見的猶豫,似是有何心事,正猶疑不決。

徐醫師心裡一驚,幾乎以為裴璋是要自戕,猛地仰起頭看他。

榻旁帳幔的暗影投下,恰落於他眉眼間,像是覆了一層陰雲。

被他目光鎖住,徐醫師忽然又感到幾分不寒而慄,不敢再多言,而是深吸口氣,低聲道:「稟公子……衛胡邊境生有一種草,名喚落回,效用便是如此。」

裴璋漆黑的眼望著他,也不知在想什麼。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自言自語似的低聲說道:「是嗎……」

叛軍一事平息之後,裴璋便很少再出現於人前了。

軍隊有條不紊地向盛樂進發,除去某些必須由他裁斷的軍務,剩下的時間,阮窈哪怕只是一刻不在,他也要打發了人來尋她。

阮淮同樣在軍中,阮窈時常會去同阿兄待在一處,然後就會見著裴璋的人也跟過來,像木頭樁子般杵著等,卻也不敢出聲催問什麼,就眼巴巴瞧著她。

阮淮見此面色便是不好看,低聲拉過她問道:「他可有強迫你?」

「並不曾有。」阮窈如實說道。

「我從前隨阿爹去洛陽,倒也曾與他有過一面之緣。那時瞧著還是仰之彌高,可如今只覺得此人過於陰冷,與你實在是萬分不般配。」阮淮搖了搖頭,即使知曉裴璋對阮窈有相救之恩,仍是忍不住去勸妹妹。

阮窈聽完,眨了眨眼,也不禁回憶起頭一回見著裴璋的時候。

那時摘折花枝辛苦制香,想要以此攢些銀錢,她時常是忍著怨言在做。後來因為折花而遇上漫天大雪,凍得四肢發麻,便只好縮在存竹樓的檐下避雪。

天地間一片靜謐,他隨著茫茫雪色執傘而來,神姿高徹,猶如風塵之外的人。

她當真沒有想過,自己會與他糾纏至深,以至於單單用愛或是恨都無法再說清。

想及此處,阮窈也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她回去營帳看他的時候,還隔著有段距離,便瞧見裴璋竟也出了帳,似是正在道旁等她。

入冬後的風一日寒過一日,若無必要,他是極少站在外頭的。此刻身上披了件深青色的厚重氅衣,一張臉因為寒冷,遠遠瞧上去也是蒼白如玉。

這半月來,裴璋的身子實在不大好。她依稀記得,去歲冬天他也是病了一大場,然而眼下並非是在洛陽,他整日病懨懨的,自己跟在他身邊,自然也歡喜不起來。

裴璋也望見了她的身影,隨後向她走來。阮窈不由加快了步子,待跑到近前,才有些埋怨地說道:「你怎的出來了?」

裴璋像是並沒聽出來阮窈話里的怨怪似的,拿黑潤潤的眼睛望著她,輕聲道:「窈娘說好陪我午歇,可醒來之後你便不見了,我自然要來尋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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