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緊緊抱住他,衣裳和髮絲上也很快沾上腥熱的血。
重雲帶著徐醫師趕過來救治,阮窈蒼白著臉,成了此處最為茫然無措的人。
只是不論自己怎麼問,他們都是守口如瓶。她站在榻旁,眼底忍不住變得模糊一片,也分明瞧見重風重雲與她一樣,同樣紅了眼。
不好的預感一點點被放大,幾乎瞬時就淹沒了她。
阮窈當夜便在暗處攔下徐醫師,見他不說,她也顧不得那麼多,掏出防身的匕首就逼問他。
徐醫師與她也算是熟識了,談不上害怕,又瞧見阮窈泛紅的眼,就止不住嘆氣,還是對她說了實情。
「原先指望那胡人大夫,可沒有解藥,他也是束手無策。如今想法子用各種藥吊著命,大概是藥性過於凶急了,才引得公子吐血……」
阮窈十分安靜地聽著,忽然問了句:「他早就知道了?」
然而不待話音落,她又覺著自己所問不過是一句廢話。
徐醫師也被她問得一愣,不明白是何意。
阮窈嗓子發澀,喉間像是堵了什麼東西,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還有多久?」她啞聲問道。
「……不出一月。」徐醫師低聲答道。
*
裴璋早前便決意要去軍中,如今病中昏迷,旁人也不敢不按他的話來辦。
直至抵達盛樂,他中途被人灌藥,才恍惚醒過來。發覺守在身邊的人並非是阮窈,裴璋頭一句話便是啞著嗓子問她。
阮窈得知裴璋醒了,也還是縮在阮淮身邊出神。她面色發白,手指緊攥住衣袖,不知是在想什麼。
重雲如今守在裴璋身邊寸步不離,而重風性情溫厚,見她連去也不肯去,只得憋住滿腔怒火離開。
阮窈心中憋悶,誰也沒有說,就獨自出了門。
正值數九寒天,地上結了許多霜凍,連河面也浮著薄冰。
她裹緊斗篷遙遙望向遠處,入目所及,天地皆是一片灰白。
城中氛圍不算安定,百姓們也都知曉大戰將臨,人人臉上都是惶惶之色。
按說盛樂位於大衛最北邊,城內居民見多了交戰,不至於如此驚慌才是。可多年鎮守在此的長平王病重,無法再指揮軍士,更莫提霍逸還帶了兵馬支援肅州,如今仍未回來。
百姓們猶如失了主心骨,這樣冷的天氣里,仍有不少人聚集在廟宇中。
廟裡煙燻火燎,人人虔誠跪在拜墊上,垂著頭不斷低聲禱念。阮窈只不過待了一會兒,便滿耳都是如是我聞,仿佛連衣袖也跟著沾染上佛門香火。
高台之上的佛像鍍了金身,低眉垂眼,正微笑著俯瞰人間。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眾生無一不是在烈火中受種種錘鍊,興許未能等到百鍊成鋼的那一日,苦難就會先一步降下。
周遭念誦經文的聲音像是不斷浮沉的潮水,一波一波地淹過她,拍打著她的雙耳。
阮窈立於周遭俯身跪拜的人群中,忽然想起徐醫師的話——他說裴璋已然時日無多,或許再過上幾天,便藥石無醫了。
她見過太多回他病弱的樣子,卻從不覺得他當真會死。像他這樣機關算盡,又目空一切的人,怎麼會容許自己一步步走到今天。
她那時顫著手指,俯身拾起落在地上的紙張。畫上所描之人被血污得模糊不清,卻一眼便知他是在畫自己。
這抹浸染而開的猩紅無法再從她腦中抹去,都在夢中都要纏繞著她。
裴璋當真是個可惡至極的騙子,連死到臨頭也不對她講實話,從前竟還好意思大言不慚地指斥她……
阮窈咬牙切齒,不斷在心裡咒罵他。直至一陣冷風颳過,還未燃盡的香灰隨著風吹到她臉上。
她鼻尖通紅,眼睛也被這風熏得發酸。
「騙人精。」阮窈抬袖去抹眼睛,不肯讓眼淚掉下來。
*
說不清是了為什麼,她在這廟裡待了許久,直到天色有些昏黃了,才轉身想要回去。
剛出廟門,她就一眼瞧見了街邊停駐的馬車。阮窈步子頓了頓,沒有停下,只當自己未曾看到。
重雲快步追上她,低聲道:「上車。」
她低頭加快腳步,不理也不睬,重雲卻不與她多說,一聲不吭就攔腰把她抱起來,迫著阮窈上去。
「放開——」她自然是不肯,惱怒地去掙,緊接著便聽見一個沙啞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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