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吹在臉上,仍像是鏽鈍的刀子在割,可雪卻停了。
馬匹沿路奔離盛樂,途中換過一次馬,他們已然快要抵達平城。
重雲的面頰被冷風吹出凍傷,嘴唇上也全是乾裂的皮。他沒有要瞞著她的意思,寥寥幾句便將前因告知。
阮窈愣愣聽著,腦子裡好似被人塞了一團亂麻,連口齒都不利索了:「就……就我和你?」
他沒有說話。
阮窈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她恍恍惚惚回過身,目力所及之處,厚重的陰雲低低墜下,山巒也一片死寂,仿佛天地間只剩下他們了。
慢慢有眼淚掉出來,砸到重雲的手背上。
他默不作聲給她抹去,低聲道:「天氣太冷,你在外面哭,臉會凍壞的。」
她嗚咽著,將他抱得更緊。
*
連綿戰火使得這片土地無法喘息,曾有的秩序被毀去大半,盛樂始終沒有消息。
阮窈每日都在默默禱祝。
禱祝風雪會停歇,增援也會如約而至,救這座城池於水火中,也救她最親近的人……於水火中。
直至積雪融盡,他們終於在晉陽聽聞到軍報。
盛樂歷圍二十日,裴璋領著一萬不到的殘兵抗敵,最後無計可施,只能呼召城中老少男子皆以農具禦敵,兩軍死傷無數。興許是上天眷顧,雨雪在城破前終於止息。而後因為風雪延誤的援兵自肅州趕來,最終大敗胡軍。
不計其數的人在這個冬天死去。
洛陽裴氏的長公子本就身患重疾,加之連日操勞戰事、油盡燈枯,殞命之時,仍身處城樓上。
「當真是讓人扼腕,這般舉世無雙的人物竟死在盛樂……朝中是無人可用了,陛下明知這裴公子是病弱之軀……」
「你說話可要仔細著,人死不能復生,戰事眼見也是要平息了,還說這有何用?何況這些世家中人尸位素餐已久,本就該擔起重責……」
重雲眼眶泛紅,聽著這二人似乎知曉得不少,起身就追上去想要再問。
阮窈呆呆地坐著,總覺得是自己耳朵聽岔了,好一會兒都沒有反應過來。瞧見重雲追出去,她也精神恍惚地跟著,卻在下階梯時腳下一空,右邊膝蓋狠狠磕在地上。
她整個人都摔麻了,木然著無法站起來。
重雲扶她時,阮窈四肢發僵,整個身子都靠在他懷裡。
「我不相信……」她嗓音嘶啞。
察覺到她手臂在發抖,重雲只當阮窈是傷心過度,也垂下頭去抱住她,說不出話來。
「他這樣的人……怎麼會讓自己等死。不論是誰要殺他,他都絕不會甘願赴死……他總會有辦法的。我不相信……」
她鼻音很重,聲音幾乎哽咽了,似乎在強忍著什麼。然而說完之後,重雲感到阮窈連肩膀都在抖,溫熱的濕意緩緩在他衣襟上暈開。
可他此時喉間發澀,也無法張口去安慰她。
他紅著眼,脊背彎下,扶住她的手掌不由自主發顫。
*
人道洛陽花似錦……偏她來時不遇春。
重返洛陽城,阮窈的心境天翻地覆,再與過往不同。
她從重雲口中得知,阿娘曾在弘農郡染上疫病,這才被裴璋接至洛陽。而阿娘養病的那陣子,也正是自己不顧一切逃往北地的時候。
好似是某種輪迴。
他再也不會來抓她,她也不必再逃,這不是自己曾經求之不得的嗎?
她想起那時在燕照,自己陰錯陽差為他擋過一劍,裴璋起初約莫也是不在意的。
後來她對他只剩畏懼和厭惡,他卻又總是揪著此事不放,無數回在床榻上摩挲、親吻那道疤痕。
如今,她才忽然有些明白了。
原來於人心而言,最珍貴之物——是已失去。
她絞盡腦汁去回憶他的壞,可卻只想得起些好時候。
譬如雨天裡永遠斜向她的那柄傘,譬如墜下馬車時,護住她的那隻手臂。
又譬如她發熱的那幾日,簾外是靜謐的雪,屋中紅泥小火爐,裴璋執著她的話本,坐在榻旁輕聲念給她聽,眼眸里含著幽幽笑意。
種種只道是尋常的過往碎片,如今都成了吉光片羽,只極偶爾的入夢來。
然後……永不復現。
阮窈膝上摔出兩道破口,流了許多血,連裡衣也浸濕了一塊。趕路多有不便,她便悶不吭聲地忍著,直至那條腿沒法子彎曲了,才被重雲察覺到。
重云為她處理傷口,見到高高腫起的患處也是心裡一緊:「為何不說?」
「沒有傷著骨頭……並無大礙。」阮窈臉色蒼白,鼻尖又透出微微的紅,話語堅毅。<="<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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