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被關了兩日了,這會兒深夜忽然要被帶走,外頭又嘈雜響聲不斷,定是宮中又生出什麼變故。
不論是被迫淪為人質挾制蕭寄,亦或是要去赴死,她便是拼著性命不要,也總得為自己爭上一爭,斷斷沒有束手就擒的道理。
然而她接連兩日都未曾好好寢食,如今游得久了,實在是吃不消,不禁開始害怕自己會腿腳抽筋淹死在這裡。
湖面一片黑沉,仿佛茫茫無盡。
阮窈心中焦急不已,直至瞧到湖中心靜靜停泊的一艘小船。
游得近了,才見這船上施欄循,采繪華煥,約莫是宮中貴人平日游湖所用。
她緊緊咬著牙,伸臂抓住船沿,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去,整個人都癱軟在船艙中,緩了好一會兒,才漸而平定下呼吸。
阮窈實在疲累極了,卻不能歇息,更不敢歇息。她髮絲和衣衫濕得能夠擰出水來,寒森森地貼著肌膚。
岸上有火光不斷閃爍著,她隱隱見到數名兵士正在殊死相搏。
血腥氣仿佛順著夜風被吹了過來,只聽撲通一聲,斷斷續續有人落在水中,隨後再無動靜。
阮窈不願再看下去,縮到了船艙最深處。
不知過了多久,嘈雜的聲響終於停住,有些聽不清了。
忽然之間,她聽見一陣細微的水波聲,像是正有另一艘小船,正向著她所在的方位劃來。
阮窈渾身都繃緊了,她摸索著,悄悄砸碎艙中插花用的瓷瓶,拾起一塊,死死攥在指縫間。
那船聲越來越近、越來越大,直至挨著她所在的船停下。
她臉上血色褪得一乾二淨,而後聽到一陣急促腳步聲。
阮窈藏在一片黑暗裡,同樣瞧不清外頭,只隱約在艙口看見一道高大的身影。
她僵著背,捏住瓷片的手有些發抖。
在這男人靠近她的那一剎那,阮窈默不作聲,猛地便抬手往他頭頸處刺。
然而下一刻,她的手腕就被這人抓住了。
「我……我是四皇子的侍妾。」她手被人抓著,心裡懼怕到了極點,只得顫著聲音說道:「不要傷害我,否則……」
對面的人沉默了好一會兒,像是嘆息了一聲,可又分明充滿了無奈。
在這片漫無邊際的夜色里,他嗓音很輕,卻令阮窈整個人都呆住了。
她手裡的瓷片忽地落了下去,啪嚓一聲,碎裂開來。
「……窈娘。」
裴璋喚了她一聲,而後俯身,雙臂緊緊擁住了她。
第101章 「不是我非他不可」
彼此所分離的這兩個月,裴璋曾想過千萬次,待得再重逢時,她會是何種情態。
懷中人此刻濕漉漉的,發上還帶著幾絲湖水的腥冷。艙內幽暗,他離得近了,才見她一雙眼陡然變得通紅,像是含了層朦朧的霧氣,唇顫了幾下,說不出話。
裴璋料想她是嚇得狠了,便慢慢用自己的氅衣裹住她,而後俯下腰,隔著濕冷的衣衫,用溫熱的手掌撫著她的身體。
「可有哪兒受傷?」
阮窈眨了眨眼,聲音有些像是含混不清的嗚咽:「你怎麼才來……」
他微怔了怔,確信她並無大礙,才彎身將她打橫抱起,輕聲道:「是我的錯……」裴璋頓了一下,無奈地笑了:「讓你又做了一回旁人的侍妾。」
二人乘船上岸,她才恍覺天色已近破曉。
星月仍懸於半空中,映得河水波光粼粼。光影隨著他們而緩慢移動,如夢似幻。
「你若真死了……」阮窈攀著他的肩,眼底浮上點點水色:「也未嘗不可。」
眼淚使她視線變得模糊。
裴璋低下眼,注視著她,一張清雋臉孔更籠上幾分柔和的暖意:「「沒事了……我回來了……」
她心跳漸而緩下來,然後用手緊緊揪住他的衣襟,惱聲說:「你快點交代,究竟還瞞了我多少事?」
「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裴璋低下頭,吻了吻她濕濡的鬢髮,含笑道:「不過……窈娘為何不信我身死?」
阮窈眼下仍嗪著淚,可望向他的眸光堅定無匹:「你在賭,是不是?」
她睫羽顫了幾顫:「你怎麼會放任自己等死,更不會千里迢迢去盛樂等死,你分明是有備而來。」
裴璋抱著她,原本沉穩的步伐忽而頓了一頓。
他好一會兒都沒有回答,而是微沉下嗓音:「窈娘,我留在洛陽的護衛,是為了守著你。而不是讓你遣他們……再去北地尋我。」
阮窈將腦袋貼在他胸口前,一下一下聽著裴璋的心跳,小聲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自然是要找的,你休想騙我……」
這話聽著有幾分熟悉,裴璋沉默了片刻,忽地將額頭抵住她的額,低低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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