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窈步子一頓,耳尖微微也發燙,可她想了想,還是用口型說道:「我也要去。」
他極快就明了她的意思,含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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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時節沿水路南下,兩岸花如錦,葉成帷。
裴璋原本料想,阮窈定是不願再回到這裡,縱然他十分不舍,也並無要勉強她的念頭。然而見她要與自己相伴同行,他反倒刻意放慢了行程,以免惹得她身體不適。
山中古剎仍如舊時,只是因著盛夏,草色愈發濃綠了,石階上新生出些許青綠色的苔蘚。
暮色溫柔地落下,寺里也恰巧敲響晚鐘。
悠遠鐘聲一圈圈地迴蕩開,而妙靜也是在這一刻,瞧見兩道身影正拾階而上。
男子身形高大清癯,肅肅如松竹,襯得身側女郎窈窕妙麗,嬌嬌小小的一隻,正微微仰起臉,由著他用巾帕輕拭額上細汗。
阮窈瞧見妙靜,提著裙裾急急走上前去。裴璋見她步伐匆匆,擔心她摔著,下意識伸出手去虛扶。
久別重逢自是感慨萬千,偏生她眼下口不能言,只好扭頭對著裴璋做嘴型比劃。
他垂眸細細辨出,再代為轉述給妙靜。
而後,妙靜帶著他們繞去經閣內。
年輕的僧人削瘦而清俊,一襲僧袍洗得發白,眸光卻有如一泓清泉,沉靜中透著溫和。
待看清來人面容,他臉上說不出是什麼神情,似是有些無奈,可眼眶隨即又泛紅。
裴璋則穩步上前,對他端正行了一禮。
「二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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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靜救下蕭定,原是個例外。
冬至時山上下了場大雪,她不過是看著這瘦弱男子幾乎要被雪所埋住,才拼力將人給拖回去。
後來他連日高熱不退,為了救治這條人命,妙靜只好下山去典當阮窈曾贈予她的金鐲。
這對金鐲是陛下賜於裴氏的御寶,典當行的掌柜識貨,一來二去,消息輾轉傳至洛陽,裴璋也隨之被驚動。
阮窈始終難以置信,那僧人居然會是衛國曾經的皇太子。而裴璋也早就知曉蕭定藏在此處,原該兩個月前便來尋訪,誰料阮窈忽然病倒,才拖延至今。
他邀蕭定去嚴靈院中一敘,蕭定面露苦笑,最終仍是垂眸應下。
兩個人在禪房中秉燭談了一整夜,裴璋踏過晨露回去,還未推門,便先行聽見屋內衾被翻來覆去的細響。
阮窈一夜都沒有睡好,許是因為他不在身邊,也或許是因為……這座宅子裡充滿了種種不善的回憶,使得她心中久違升起一股怨氣,變得有些焦躁。
熟悉的腳步聲停在榻前,她閉著眼沒有動,裴璋卻俯下身,掌心撫了撫她的額角,溫聲道:「睡不著嗎?」
阮窈嘆了一口氣,撐著手坐起身,用口型說道:「這兒氣悶得很。」
裴璋見她一臉鬱郁,便拿起阮窈的外衫要幫她穿好:「那我們此刻便走。」
她由著他擺弄,卻不由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來時馬車還停在山門下,此刻天色還昏黑著,更何況他徹夜未眠……
裴璋只是摸了摸她的頭髮,淡聲道:「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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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朦暗,鼻端縈繞著微涼的水氣,使人心神為之清明,殘存的困意也消散了。
阮窈的手被他握住,由他引著往山下走。
東方既白,天穹現出一道*細細的亮線,照出路旁幾株枝幹古怪的松柏。她眼尖瞧到,忽然想起了什麼,步子隨之一滯。
裴璋敏銳地察覺到,指尖輕捏她的耳珠:「在想什麼?」
他不問還好,一問阮窈就更是悶悶不樂,同他比劃道:「你放狗追我的那一夜……我就是在這裡摔了一跤。」她努力用唇語說道,而後又去指那些柏樹及林地:「鞋襪都濕了,摔得滿頭滿臉的雪。」
「從前皆是我不對,以後都不會再叫你摔著。若你覺著心中不快,我便在此也摔一跤就是。」
阮窈看了他一眼,推開他捏自己耳垂的手,誰想這人像成了泥塑的,借著她這推拒的力道往後仰,而後悶聲摔坐在地。
她愣了愣,眼睜睜瞧著裴璋一襲蒼色直裾沾得全是泥土。
正值盛夏,那時還積著厚雪的地,眼下卻是一片翠綠了。而她曾狼狽摔過的這條路,如今竟零零散散開著許多小花,像是灑了滿地五顏六色的星子。
「那你為什麼要在佛龕外頭嚇我?」阮窈用手去戳他肩膀,氣聲在他耳邊嗡嗡嗡,尤帶著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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