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鈴兒聲音不大但在這荒山野嶺的深夜尤其刺耳,甫一落地,空氣好像都跟著停滯了下來,死寂過後驟然爆發出此起彼伏的恐慌聲。
「你……你聽到了?」
「那確實是、確實是夫人的聲音沒錯……」
「可是夫人不是早就……早就……你我都親眼看到了的……」
「難、難道……」
高陽直直盯著不遠處的灌木叢,握緊了掌中劍,大喝道:「是誰在裝神弄鬼?滾出來!」
雖然暴露了行蹤,但搜尋的動靜確實停了下來,江鈴兒眼神不錯地盯著身下的青年,鬆開了捂住他的手,站了起來,緩緩轉過身,直視不遠處高頭大馬上的高陽:
「高先生,我和紀雲舒一世夫妻塵緣已盡,請回吧,不必再尋了。」
一陣冷風拂過,遍地紅粉骷髏,獨女子孤零零立於灌木叢後,沉默的望著眾人,不再說話。
她渾身濕漉漉的,長發垂至腰間,一襲紅裙染了淤泥染了血也染了冷月的孤寂。
雖然隔了些距離看不清五官輪廓,但熟悉江鈴兒的都知道,確是她無疑。
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③。
不知何時又下起了雨。
沁涼的夜風隨著雨珠直鑽進骨頭縫裡,眾人打了個寒顫恍如夢初醒,膽小的跌下了馬來:「鬼……鬼啊!」
話未說完被旁人捂了嘴。眾人不約而同看向高頭大馬上的中年人,高陽。
「高先生您看……」
高陽眉頭緊鎖,一臉沉鬱地盯著那抹倩影半晌無言。實在不怪這些身高七尺的男兒也嚇得面如土色,少夫人、曾經的天下第一鏢少鏢主江鈴兒身亡命殞的消息整個金陵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更何況他們每個人都曾親眼目睹他們的少堡主抱著少夫人的屍身三天也不曾合眼……那眼前這個……
「回去。」
高陽扯過韁繩,旋即騎馬離開。
眾人一愣忙追問:「高先生我們追了十里地就這麼走了?還有那個小毒物人影還沒見著,若不將他就地正法杜絕後患,以老毒物公冶赤睚眥必報的性子必定不會罷休……」
然而高陽恍若未聞走的決絕,不一會兒只能看到揚起的塵沙。
眾人看了看高先生毫不猶豫轉頭便離去的身影又扭頭穿過雨幕看向那一抹幽幽獨立的倩影,好像無聲盯著他們看,冷不丁寒風入骨頭皮都炸了開來,再不遲疑,紛紛勒馬離去。
一時響聲震天,等到徹底聽不到馬蹄聲後,江鈴兒才鬆了一口氣,好像崩到極致的弓弦驟然鬆了下來,她踉蹌了兩步,跌倒在地,後知後覺才意識到青年離她太遠了,遠到她的四肢又開始發僵,死氣籠上她的眉心。
果然不知何時起,青年早從泥濘上起了身,坐在離她不遠的大樹下,雨珠沿著他秀美的輪廓淌落,他涼涼瞥了江鈴兒一眼,輕嗤了聲:
「這就是威名赫赫的日月堡?呵,不過一個照面就嚇得屁滾尿流,就這綠豆膽還敢追我十里地?」
江鈴兒聞言微垂下眼帘,雨珠便從長睫上滾了下來:「高先生向來不喜我,無論如何無論真假,順水推舟回去復命,再好不過了。」
「我看是想丟掉你這個燙手山芋吧?」青年微抬下顎睨著她,笑得諷刺而涼薄,毫不留情戳穿她,「君子無罪懷璧其罪。無論《長生訣》有沒有在你們父女倆身上,你和你爹都是過街老鼠,人人路過都要啐上一口。無論你是死是活,聰明人都該知道少跟你們沾邊比較好吧?」
忽的一道驚電閃過,一晃而過映出江鈴兒一張蒼白的沒有絲毫血色的面容。才過了短短數天,健康的蜜色從她臉上褪去,透出蒼白的底色。
小毒物冷哼一聲,從地上起了身。原想將她挫骨揚灰的,一來確實受了重傷,他惜命的很,還是靜養的好。二來,她倒是守信將日月堡的人驅走了,他決定省力氣任其自生自滅,算是他難得的善舉了。
可惜有人不識趣。
他不過才扶著樹走了兩步,身後那人居然膽大包天的自背後死死抱住他的腰,一來因他傷勢太重一時掙脫不了,二來江鈴兒一貼上他就好像兩枚磁石相吸,她不斷從他身上汲取著幽藍焰火,因此力大無比,牢牢桎梏著他的腰,聲音發著抖不知是因為夜雨太冷還是因為她抱著的一團火太冷了,冷的她渾身戰慄卻更加緊的抱著他,明明在求他,說出的話卻很強勢:
「讓我留在你身邊,不要趕我走。」
小毒物俊容鐵青,這下是真怒了,因為江鈴兒怕他又使出什麼詭譎的招式,一把將他腰間的竹笛抽走,丟在地上。他又掰不開鎖在他腰上的手,自他習得老毒物一身邪門兒功夫後就很少……不,是再也沒有像此時此刻這樣被動又屈辱的時刻了。
他額角鼓起一根青筋,咬牙怒罵:
「留你有什麼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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