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油光水亮方才還瞧不出異樣的毛驢忽地前腿一傾,搖搖晃晃的,喉嚨發出模糊的嘶鳴,驟然如山體崩塌一般倒在了地上。
江鈴兒一頓,愣住了:「它……」
「搭把手。」
方才還敢笑眯眯向她挑釁的某人此刻雙目冷凝,僅露出的線條流暢的下顎,緊繃、凌厲,聲音更冰冷如刀,即便幾乎纏滿整顆頭顱的可笑繃帶覆面,都擋不住仿佛從骨子裡浸出的冷漠透出來。
簡直像變了個人。
江鈴兒一怔,徹底愣住了。不過隨即眉頭一擰,怒氣更盛,杏眸燃著兩簇怒火。
她可沒忘記自己是來幹嘛的!
年輕的道士單膝跪在地上,兩手輕柔地捧起毛驢的頭顱擱在自己的腿上,熟稔地一手捋著毛驢的皮毛安撫它,一手探查它周身各處,熟練得像個郎中,覆著半張俊容的繃帶遮掩住了他的神情,可江鈴兒分明看到……
他的手在抖。
且越抖越厲害,到後來幾乎整個人都在戰慄。
江鈴兒有些驚了:「喂,你……」
「怎麼辦……」
猶如夢囈般的嗓音響起。
年輕的道士緩緩揚起頭面,望著她,藏在繃帶下的鳳眸茫然、孤寂、、虛無、無助。
「春花要離開我了……春花她……要離開我了……」
江鈴兒愣了下才反應過來,「春花」是這頭毛驢的名。
修長的、骨節分明的大手在半空中滯了滯,緩緩落在毛驢漸漸合上的雙睫,整個人失魂落魄的,喃喃著:
「終究……來不及麼……」
嗓音低沉,很輕,寒風裹著霜花一卷,很快就散在空中聽不見了。
怪人。
怪人。
真是個怪人。
江鈴兒在心裡這樣跟自己說道。
頭一次見面,這廝抓著她的手,即便頭顱被人砸了,血流成河,命懸一線卻為了個答案死活不鬆手。
到了這回,不說手足至親,見過有人親朋死了都不一定淌一滴淚,也見過有人為自己的寶馬佩劍涕泗橫流的,還是頭一回見有人……這麼寶貝一頭毛驢的。
見人失魂落魄、心如死灰的模樣,真好似三魂丟了七魄似的,江鈴兒手執竹笛乾巴巴站在原地,一腔怒火倒…
…也不好發作。
她撓了撓腮,忍了忍,終於忍不住湊上前,同樣蹲在毛驢的身邊,眉頭微微蹙起,打量起這頭僵直不動的毛驢。
冷不丁一顆小腦袋湊上前來,沾著雪粒的發尾掃過他裸/露的頸側,寒涼拂面的同時似乎也將青年從某種渾噩的思緒中拉了回來。
虛無如一潭死水的眸子有了波動。
年輕的道士看著江鈴兒湊上前來,他只能看到她發頂上小小的旋,還有小巧而挺直的鼻樑,看到她雙手不甚客氣地粗魯地在毛驢身上按捏著什麼,甚至伸手去掰毛驢的眼皮……
繃帶掩藏下的長眉微微一擰,不著聲色地拂開江鈴兒的手:
「你做什麼?」
江鈴兒順著青年的力道順勢反手將他一推,極不耐煩:
「讓開!」
裴玄:「……」
年輕的道士一頓,薄唇極細微的一抿,緩緩側過身去將位置讓給了江鈴兒。
毛驢碩大的頭顱轉眼又移到了江鈴兒腿上。
看著她雙手在春花身上摩挲搗鼓著什麼,知道她有心醫治春花,沉默許久的年輕道士卸去了敵意,輕聲道:
「沒用的。」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沒用的。
江鈴兒沒有理會他,雙眉間攏起一座小山丘,兀自在這頭毛驢身上摩挲著什麼。
她一觸及這毛驢的皮毛,便知道其主人將它養護的甚好,皮毛油光水滑的,五指沿著毛驢的脊背摩挲下去,一路暢通無阻,居然一個打結的地方都沒有。
她這邊手上動作不停,那邊年輕的道士又在耳邊喋喋不休開始念起經來。
「人之命……在天①。死生之道,命也,人命懸於天,吉凶存於時。命窮,操行善,天不能續。命長,操行惡,天不能奪②。」
江鈴兒額角鼓起一根青筋,沒有理他。
幽幽一聲嘆,白汽消弭在空中模糊了青年一雙幽暗冷寂的鳳眸,他怔怔盯著毛驢緊閉的雙眸良久,許是想起了江鈴兒曾經抨擊他的話,終於說了人話,嗓音很啞,「命里有來終須有,命里無有莫強求。我……早已為春花算卦推算過,她活不過這個冬天。別忙活了。」
見江鈴兒的手似乎終於摸索到了她想要尋找的地方停了下來,他何嘗不知道她手停駐的地方就是春花的心臟。<="<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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