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鈴兒眼睜睜看著裴玄拾起佩劍,又從懷裡取出銀錢遞給水融,看著他修長的背影向門外走去……
忍不住十指扣緊暗格,木刺刺進皮肉內也渾然不知。
她怔怔看著年輕道人漸行漸遠的背影,無聲呢喃著。
別走啊……
救……救救我啊。
本欲一腳跨出門檻的年輕道人突然停住,似有所感地探後向里看去,忽然道:
「聽說水叔這兒招了個貌美如花的丫頭做工,那丫頭呢?」
江鈴兒一怔,愣住了。
老叟亦是一頓,寬聲道:
「……哦,那丫頭啊,今晨打了招呼回鄉去了,恐怕再也不會回青石鎮了。」
江鈴兒長睫飛顫,喃喃著:「……他騙人。」
繼而又是拍牆又是大聲道:「臭道士,我在這兒……我在這兒啊!」
可惜外頭的人並未聽見。
年輕道人聽聞貌美如花的小丫頭再也不回來時,當即垮了臉,不過隨即又撐起一抹笑:
「那也好。」
老叟愣了下:「……什麼?」
江鈴兒聞言也是一頓,摸不著頭腦。
「你以為……」年輕道人鳳眸一抬,凝著他,玩世不恭一掃無餘,只有清清冷冷一雙鳳眸映著老叟蒼老和善的面龐,「只有你在盯著別人嗎?」
江鈴兒徹底怔住。
這是……什麼意思?
老叟聞言,看向年輕道人的方向沒有說話。
裴玄覷著不過到他肩高的佝僂老叟,揉著生痛的眉骨,似乎氣笑了:
「六年前一別,你知道我這六年來怎麼過的麼?枉費貧道我天南海北的找你,沒想到你一直藏在我眼皮子底下,難怪多年來一直沒找到蹤跡……合著在青石鎮開了個推拿小館,還做起了推拿師傅?哈哈……哈哈哈哈哈。人生際遇真是妙不可言吶。」
年輕道人又氣又笑的,不知道是在氣他自己還是氣老叟。
亦或是氣這變化無常的人世。
誰他娘的能想到堂堂魔教七大殺手之一的水融會藏在這鬧市之間,給人按肩捶背呢?
還捏得甚是不錯,若非他親自來體驗一遭,不然是決計不可能信的。
太荒謬了。
實在是太他娘的荒謬了。
年輕道人在那感嘆著人世無常,那廂江鈴兒已經不能用震驚來形容了。
尤其在水融不僅沒有反駁他,反倒還真像是好友敘舊似的,感慨道:
「老朽也不曾想,當年初出茅廬的小娃娃,居然會為了區區幾條人命追了我三年,又在青石鎮監視了我整整三年。」
水融說著一頓,既是老友,不必偽裝。
他右眼薄薄的眼皮下陡得蠕動了一下,再睜開眼時露出一隻渾濁的泛白的眼珠。
有了眼睛,終於瞧得清了。他細細打量著眼前身量極高的青年。
世事滄桑變化,六年時間可以叫中年人蹉跎成灰發老叟,可以叫一個少年人成長為青年,也可以令明珠蒙塵,白玉微瑕,孤鷹折翼、抹去稜角。
若非裴玄親口言及六年前的往事……水融也是不敢將眼前這個頹唐落魄的青年同六年前初出茅廬的不世出的天才少年扯上聯繫。
水融扯唇冷冷一笑,這凌霄派的小道士倒與他投緣。
甘心蟄伏數年,在青石鎮監視他整整三年就等著他露出狐狸尾巴,這份耐心倒甚是投他胃口。
水融一張如風乾橘皮般蒼老的臉驀地陰鷙,叫人望之遍體生寒:
「若非你時時盯著那女娃娃,不叫老朽有機會下手,否則老朽早就得手了,怎會讓老毒物搶去一冊《長生訣》奪得先機?!」
水融話音落下,猶如在江鈴兒心上落下驚雷。
江鈴兒怔忡在原地。
登時腦海中閃過數個難以連成片段的畫面,俱是將算卦小攤開在推拿小館對街的臭流氓道士,他的視線穿過窄窄的街道,透過窗,與她四目相對……被她抓了個正著。
然而因著他們的初次相遇,這臭流氓道士就抓著她的手不放,其後的多次相遇交鋒,無形中又加深了他「臭流氓」的印象,讓她誤以為這廝耍流氓慣了,連眼上的便宜也要占……
沒想到這廝居然……一直在背後默默保護著她。
他……
他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為什麼呢?難道僅僅是因為……她是老鏢頭的獨女,是故人之子?
真是因為如此……嗎?
江鈴兒想不明白。
其後發生的事也容不得她細細的想。
只聽見裴玄低著眉,嘴裡喃喃自語一般,咀嚼著水融的話。
「『區區幾條人命』……呵,那可是貧道血濃於水的師兄弟啊。」
年輕道人低低笑了聲,驀地抬眸,鳳眸泠泠,臉上也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又問了遍:
「那丫頭呢?在這裡吧?」
不等水融回答,他本也沒打算等這老匹夫的回答,他斷定只要這天沒暗下去,江鈴兒便性命無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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