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張了張唇,半晌才發出聲音:「……何必花那錢請郎中。」
他的身體沒人比他更清楚,他本就抱著和水融玉石俱焚的念頭,僅僅是內力盡失,已是幸運至極。
屏風那頭,江鈴兒擦拭肩頸的手一頓:「你都聽到了?」
裴玄眨眨眼,也不知江鈴兒怎麼製得那流食,吃得他口乾舌苦,實在難吃,腹中猶如火燒,這會兒才覺得舒坦了點兒。聞言極輕地「嗯。」了一聲。
全然沒有絲毫……絲毫有關痛苦的多餘情緒,鎮定自若的模樣,恍似武功全廢的人不是他一般。
即便不是江鈴兒自個兒的內力,可一想那可是能與水融一較高下,甚至強壓了水融一頭,那是何其可怖、浩瀚的內力,就這樣說沒就沒了……江鈴兒自己都可惜得肉疼,臭流氓道士卻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甚至餵他吃碗流食都比這反應大。
江鈴兒是真的,有些佩服了。
屏風那頭沉默良久,江鈴兒忽地從屏風後探出腦袋來,難得的溫言細語:
「那個……要不我送你回凌霄派吧?」
年輕道人一頓:「怎麼,先前是你邀我一同前來……現在知道貧道武功盡廢就後悔了?嫌棄貧道扯後腿啊?」
話落,裴玄輕笑著側首看去,卻見江鈴兒自屏風後探出小半張身體,許是衣領髒了被她扯下,露出一小片精緻的鎖骨,其上還有想些許未擦拭的水珠。
水珠晶瑩、圓鼓鼓的,就懸在那片精緻的鎖骨上將落不落的……
年輕道人呼吸微微一滯,偏過視線,眼神只盯著昏暗的橫樑,再也沒有半分游移。
哪知江鈴兒聞言沒有半句遮掩,大大方方便認了:
「是。」
她原先邀他就是存著與他這樣武功高強,又經歷出奇相似的人一道尋皇太子蓮生定事半功倍,這沒什麼好遮掩的。
裴玄一梗,當即垮了臉,苦笑著:
「你還真是實誠吶……」
「所以呢?你要回去麼?」江鈴兒囫圇披件外衣,走了來,極其認真道,「你是掌教真人無崖子的師弟,是凌霄派的逍遙子真人。你們凌霄派還有天然的療養聖泉,還有大把大把的靈丹妙藥,肯定勝過金陵城的郎中。找回武功內力也定只是時間問題……」
話落的同時,江鈴兒已經走到裴玄面前,抱臂,俯視著年輕道人,又問了一遍:
「所以你要回去麼?」
裴玄與面前這雙澄澈的杏眸對視半晌,終於啟唇道:
「確實如你所言……」
江鈴兒聽了前半句,以為裴玄也是這麼想的,當即轉過身去準備之後的行禮。
這對他來說當然是最好的選擇。
可她才走了兩步,身後陡得又幽幽傳來一道嘆氣聲:
「師兄自然會為我窮盡辦法找回內力的,只是在那之前……哎。」
江鈴兒腳步一滯,轉過身來,不解:「你唉聲嘆氣什麼呢?」
背靠靈丹妙藥數之不盡的凌霄派,還有個掌教真人是親師兄,不知道有多少傾羨於他,真不知道他在長吁短嘆什麼。
年輕道人又是長長嘆了一口氣,右手小臂覆在臉上,真像受了極大的委屈:
「你知道的……你知道凌霄派上下除了我師兄,除了那個叫『孟小川』的小道童,沒幾人真的將我放在眼裡……」
江鈴兒一頓,想起來了。
她倒忘了這茬了。
「也不知是哪兒刮來的謠言,說師兄要把掌教真人的位子傳給我……如果我回去的話,恐怕等不及內力恢復,就會被除之而後快了吧?」
話音剛落,江鈴兒狠狠怔住。
「現在……」短短兩字在唇齒間刻意研磨了一番,尾音拉長,給足了江鈴兒思考的時間。
年輕道人抬起掩面的小臂,露出高燒不退的酡紅的俊臉,煙青色的凌亂的道袍,鳳眸泠泠,好似被拋棄的深閨怨婦,幽怨地看了她一眼:「你還想趕我走麼?」
江鈴兒:「……」
江鈴兒:「…………」
裴玄說完便閉口不言,從床榻上支起病體,似極貼心給了她決策的時間,耐心等著她的定奪。
只見江鈴兒一會兒撓了撓發,一會兒眉間隆起一座高山,她來回踱步著,好半天沒下定決心。
期間年輕道人一直氣定神閒看著她,耐心極好的模樣。
等了許久,江鈴兒終於站定,似乎下了某種決心,橫了他一眼:
「你可以留下,不過你得先答應我一件事情。」
年輕道人點點頭:「你說。」
江鈴兒兩步並做一步,踱步到床榻前,在年輕道人驚愕的視線下,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扯了過來!
四目相對,年輕道人一雙好看的鳳眸里映著江鈴兒如果兩簇篝火一般的杏眼。
江鈴兒一字一句,咬著牙說的:
「今後,我不管因為什麼原因,你都不准再丟下我了!」
裴玄愣住:「……」
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什麼。
她居然還在怪他將她留在水融的密室內……
裴玄本想解釋,本想說「貧道可是為了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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