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就是玄門弟子。」倒藥杵撞在藥罐子上,喚回了他的幾分神智,「他是我師兄收的徒弟,排行第四,他們那一輩一共五個人,我師兄顧不過來,把他分給了我帶。」
夷月覷著他的神色:「當時……感情挺好的吧。」
是挺好的。
靖安言沒叛出大魏的時候,性格比現在還要飛揚跳脫,明明是長輩,卻沒什麼長輩架子,經常和那幫小的玩成一片。
封珩卻完全相反,小小年紀就老成持重,靖安言帶他翹課上街、打馬聽曲的時候,總是板著一張臉告誡他小師叔,今日課業還未完,今日劍還沒練,今日……
那時候靖安言就去捏封珩的臉,逗他:「小小年紀,比我爹都念叨。」
封珩就抬起那雙墨玉似的眼:「我說的不對嗎?」
「對是對,但你是師叔我是師叔?」
「可你也沒比我大多少。」
「你就說輩分長沒長吧。」
「……」
或許也是因為太好了,所以當年他叛逃時,封珩就格外令他印象深刻。
他當年一把火點了玄門裡珍藏的有關南疆蠱術的卷宗,捲鋪蓋逃之夭夭時,整個大魏都在追殺他,迫不得已,他只能走小路,本以為已經萬無一失了,結果卻在神寂嶺外被堵了個正好。
那天也是個雨天,夜晚,他已經出了大魏國境,突然聽見有人叫他,一轉身,封珩撐著一把傘站在大魏邊境的城門下,就這樣神色複雜地看著他。
他至今都記得,封珩突兀地出現在他眼前時,他是慌張的;封珩孤身一人出現在他眼前時,他是震驚的。
「小長憶,你單槍匹馬一個人來找我這個叛徒,是真覺得我不會對你做什麼嗎?」
封珩動了動唇:「小師叔。」
靖安言冷酷道:「我已經不是你小師叔了。」
「……靖安言。」
「沒大沒小。」靖安言看著那高聳的城樓,又看了一眼城樓下的人,突然有些疲憊,「……不知道你怎麼跑了大半個大魏來的,但我勸你怎麼來的,就怎麼趕緊回去。」
「為什麼?」靖安言聽見他的聲音在抖,不是歇斯底里地質問,只有擔憂,替靖安言擔憂,「……為什麼?」
靖安言定定地看著他,然後嘆了一口氣:「沒有為什麼。」
腰間的玉佩被拿在手裡,一面是靖安言淡定的面容,一面是封珩擔憂的眉眼。
「就好像這枚玉佩,我不喜歡了,就不要了。」靖安言手一松,在玉碎的清脆聲中,一同跌落的是封長念手中探路的燈。
火苗在暴雨里吞噬半隻燈籠,封長念的神色驟然變得很痛苦。
靖安言說:「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小長憶,我其實很討厭玄門,很討厭大魏,很討厭所有。」
掀翻的傘、燒毀的燈、殘破的玉佩,還有被他留在城樓下的、瓢潑大雨中的人,成了靖安言對大魏最後的記憶。
歲月彈指一揮間,居然已經過去十年了。
等到靖安言從回憶中回過神來,他已經捏著那枚做好的藥丸站在了封珩床前,燭火幽幽,映照著封珩俊朗的五官,甚至能看清他微顫的眼睫。
靖安言把藥給他服下,在走和留之間糾結了一會兒,還是認命地坐下來。
長大了。
靖安言用帕子拭去他額間滲出的冷汗,一瞬不瞬地瞧著他的臉。
大概每個當過長輩的人,看見自己十年不見的小輩,第一個反應都會是——長大了。
方才夷月從他換下的濕衣服里翻找出一些重要的東西,除了配飾之外,就是那枚玄門令牌,這牌子靖安言也曾經有一塊,後來被他毫不猶豫地扔進了玄門大火里。
他看了下這塊令牌,已經是玄門門主級別了,曾經的少年也從一個小弟子變成了獨當一面的重臣。
時間過得真快啊。
靖安言內心喟嘆了一句,算算藥效快起來了,於是起身打算離開。
「……小師叔。」
囈語聲傳來,帶著成年男人的低沉和磁性,靖安言被叫得一怔,晃神間啪的一聲,自己的手就被人抓住了。
封珩的掌心乾燥、溫暖,和少年時在他身後抓著他要回師門做課業的感覺全然不同,靖安言手指下意識一蜷,然後不動聲色地抽出了手。
「多大人了。還遇事兒就喊小師叔。」
靖安言折回去,雙臂一撐,觀賞著他臉色由蒼白漸漸轉粉,然後變得愈發紅艷。
靖安言用手背抵上他的額間,果不其然燙了起來:「別怕啊,解毒呢,小師叔幫你排排毒。」
熱……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 辣笔书屋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