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不厭詐,馮諼三窟, 你小師叔的心思什麼時候這麼白了?」靖安言牢牢擒著他, 「還逗弄我嗎?」
封長念在鏡中故作玄虛地眨眨眼。
下一刻,他矮身一鑽,如一尾游魚脫離了靖安言的鉗制,再一轉身,衣擺盪成了一圈漂亮又張狂的漣漪,將靖安言緊緊捆縛其中。
封長念湊到他耳邊,輕聲道:「下次還敢。」
話畢,不等靖安言回過頭捉人, 他當即腳底抹油溜之大吉,跑到一半還分分神扔過來了一包銀子,正穩穩地落在店老闆默不作聲地擺了一隻「原價賠償」的木牌上,下方壓著被靖安言一腳踹裂的凳子碎片。
夕陽西下時兩人才回來,大大小小拎了許多包,將東西都準備得差不多了,正逢封玦也派手下來賞玉樓接人。
她本人這次沒來,封鈞終於從那樂不可支的婚宴上抽空出來,紆尊降貴地要擺宴席大請封長念,她在幫忙盯著菜,讓封長念帶著人直接來家裡就好。
「還是你兒時的地方,大伯走後,我們就搬進去了。」封玦托人捎話,「你放心,大伯和你的屋子沒人動,也安排了原來的僕從收拾打掃,我們住的是額外的房子。」
到底是因為做了虧心事不敢住,還是有什麼其他原因,封長念懶得想,只是覺得起碼封鈞沒糟蹋了他們的地方。
「十多年未曾回來了,有何感覺?」自從上午鬧過那遭,靖安言整個人愈發放鬆,也和曾經的舊影越來越像,「緊張?激動?」
「都沒有,可能頂多有些……悵然。」
封長念十多年未曾回到家門,今時今日故地重遊,真的很難言說是種什麼心情。
他只記得當年隨著父親入長安,臨行前還有半副字帖沒有臨完,當時擱在鎮紙下,尋思著回來繼續。
卻沒想到,這一「回」居然要十三年後了。
他後來在玄門臨過許多字帖,現在早已書法大成,和少時那筆狗爬字不可同日而語。
但他還是記得那副沒臨完字帖的內容,或許沒有完成過的心愿總是刻骨銘心。
我亦飄零久,十年來,深恩負盡,死生師友。
東西沒有被收起來,如封玦所言,一切保留了他當時離開的舊貌,或許當年他父親獨身一人歸來時,也想保留獨子的身影,於是直接封存了所有的舊物,絲毫未改。
靖安言看著那筆尚且稚嫩的字體,將有些泛黃的紙拎了起來。
「我亦飄零久,十年來,深恩負盡,死生師友。」
封長念對著滿櫃幼時衣服發呆,裡面似乎還殘存著他父親的氣息,聞言回過頭去,見靖安言拿著那副字帖正出神。
「寫得真好。」靖安言眼底有深深的落寞,藏在桃花眼垂落時隱秘的眼尾中,未叫人察覺,「怎麼你那么小就開始臨這種沉痛的詩。」
「少時隨便臨的,當時哪裡懂。」封長念輕輕拿走了那副字帖,「小時候寫的太難看了,你若想看,我給你一副現在的,今上登基的時候還管我討了一副呢,看這種拙劣又稚嫩的筆跡作甚。」
靖安言嘴上不說,但不代表封長念察覺不到,他看見靖安言拿起來的時候心底就一沉,上面的詩字字都戳靖安言的心窩。
氣氛一時有些凝固,封長念也不知該不該開口勸他,這人是這樣,如果自己開口勸了,那些情緒肯定會瞬間偃旗息鼓。
要命的時刻,封玦救場似的來了:「哥,啊,還有言哥,我看見阿月在逛花園沒見到你們人,就知道八成是回房間了。」
她站在門外,規矩地沒有進來:「這裡每天都有人打掃,一會兒吃完晚飯,你直接回來休息就成。所以,等會兒再接著看?前面開飯了。」
封長念像是溺水之人冒了頭,忙不迭道:「好好好,那小……咳,我們這就過去?」
靖安言如夢初醒,封長念雖是笑著的,可不經意蹙起的眉峰卻暴露了他的擔憂和內疚。
一句詩罷了,這算什麼。
靖安言輕呼一口氣,伸指在他眉峰碾了一把:「好啊。」
封玦在路上又解釋了一遍為什麼自己沒能親自去接。
有些話能讓人捎帶,有些不能,比如她深深地嘆了口氣,犯難地掐著自己的眉心:「我哥這兩天在家,你……他……唉。」
靖安言從這不明所以的嘆息中捕捉不到任何有用信息,遂把目光投向封長念。
封長念唇角勾起微嘲的弧度,那模樣和他聽見封鈞又要娶妻的時候差不了多少:「哦,他啊,這麼多年了,還抓著不放呢?讓他省省吧,不是你提起,我都快忘了這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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