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嫌這獨角戲冷寂,只怕它不夠盡如人意。
七月十八,西北軍大捷。
征西元帥宗子期回來了。
我在城樓上目視著他的兵馬踩在歸途上,濺起塵土飛揚。
八年前也是這樣,城門口,我從卯時一刻等到城門將閉,終於他一騎絕塵,策馬凱旋,大聲叫我的小字一路奔來:「漓漓,漓漓我回來了!」
馬停在我面前時,他迫不及待地跳下馬,端詳我腰身是否瘦了,臉頰是否尖了,說上幾句我讓他好是掛念。
他牽著馬,和我說他此去的見聞。我在城裡的街道上一路又蹦又跳,聽他說到死裡逃生的經歷時,緊張地搓起眉頭,拉著他的袖子找新添的傷。
――這些都是我嫁給霍江沉做睿王妃之前的事。
而如今,宗子期戰功累累,炙手可熱;我隻手遮天,獨掌朝野。
我是穆州最有權勢的女人,是一呼百應的皇后,卻唯獨不再是讓他掛牽的漓漓。
我只能站在城樓上,勾著深深的笑意和他說:「本宮恭賀將軍旗開得勝,屢屢凱旋。」
他也只會下馬頷首,恭敬作揖:「臣,謝皇后。」
昏時的慶功宮宴上,人人喝得酩酊,唯獨霍江沉和宗子期除外。
霍江沉少年老成,莊重地做著皇帝的樣子。宗子期與他手下的將士推杯換盞,唯獨不肯多瞧我一眼。
我緋紅的面頰發著難堪的燙,踉踉蹌蹌地癱在身旁的霍江沉懷裡。
「皇后醉了,這番模樣,於禮不合。」他冷冰冰地說著,卻並不妨礙小心翼翼地摟住我。
「是了。」我晃著軟綿綿的胳膊,湊在他耳畔呵著氣,「明兒又要有人參我、奏我,說我這個皇后不守規矩,干涉朝政,如今還失了禮儀。皇上呢?皇上要怎麼辦?是廢了我,還是繼續忍著我?」
霍江沉說自己身子乏了,先行離去,諸位各自盡歡。然後他攙著我,回了椒房。
宗子期終於抬了次眼。
旁人不知道我為何而醉,霍江沉最是知道。宗子期遠在西北,難得回朝。每每京都復命,我卻都要爛醉一回。
霍江沉是惱的,他重重把我扔在地上。我的腦袋砸上板磚,發出一聲悶響。
「為什麼?」他聲音是百般隱忍和千番怨惱,「為什麼非走這一步,為什麼非要殺長陽?倘若皇后留長陽性命,留我一位親人,你我之間,或許還有生路可走。」
「生路?」我像是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話,笑得瘋癲,然後從頭上抽了支簪子出來,在手心狠狠剌出一道血痕。
見血的一剎,霍江沉眼中閃過無言的惻隱。
我拉過他的手,尖頭划過,留下同樣的疤痕。
十指緊握之間,同樣的猩紅糅雜在一起,再是難分你我。
「沒有生路。」我苦笑著,「明白麼,我們手上染了一樣的血,我們都沒有生路。」
那一樣的血源自七年前。
我是鎮國大將軍秋忌獨女秋輿,那一年,我還是先帝親封的睿王妃。
嫁與霍江沉的時候我初初二十,長了他三歲。那日炮仗從京都的城南炸到城北,睿王府的三茶六禮裝了十二輛馬車,金釵花鈿鋃鐺作響,西域的葡萄混著瑪瑙滾動在琉璃盤中,轉著灩溝牧鞴狻
而我只帶了一樣嫁妝――調動三十萬大軍的兵符。
迎了我,是霍江沉此生難逃的幸與不幸。
這張兵符並非平白而來,十八那年,我和我唯一的兄長秋同上沙場。我軍連連兵敗,半月不到,折損幾近三成,兄長意氣當頭,欲要孤注一擲,拼上滿部殘軍直搗敵營。
敵軍埋伏重重,就等將我方一網打盡,這是死棋。
奈何兄長執意,我苦諫未果,只能在壯行酒里下了藥。
他倒下得難看,我用繡花的帕子擦乾他唇邊的酒漬,然後領軍破了重圍。雖然損兵折將,到底勉強勝了此仗。
帶著兄長的屍首回到穆州京都,我哭腫了眼哭啞了嗓,把自己九死一生的故事說得格外驚心,格外悲涼,唯獨沒提那杯壯行酒的事。
我爹一口老血噴了三丈,自此不再問沙場之事。
秋家沒有第二個兒子,於是我執了兵權,掌了兵符,也再未踏過一次戰場。也是那個時候,我爹悉心培養的宗子期愈發展露頭角,成為一代將才。
先帝想制衡秋家,亦想制衡太子,他料我一介女流難起風波,嫁了人之後遲早要上交兵符。於是將我指給不受寵的二皇子,也就是睿王霍江沉,一邊盤算著何時從我手上拿回他眼中該屬於皇家的兵馬。<="<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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