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終於等來了。
衛言卿跪在我面前,虔誠地哀求我:「娘娘頹勢已定,求娘娘和下官走,下官備好了行李和快馬,就在宮外候著,娘娘唯有如此,才能謀一線生機。」
「走去哪兒?」我笑著,好不容易等來了荀泱,我才不走呢,「躲你家後院呀?」
「下官護送娘娘離開京城。」
「衛公子,你聽我說。」這回我沒扳他的臉。我蹲下來,目光與他平齊,「我還在西北的時候,我爹和我說過一句話。這話我沒法和皇上說,也沒法和荀泱說,但人之將死,我還是想和你說說。」
他抬起頭,臉上竟有幾分生死別離的苦楚。
嗨,這有什麼呀,求仁得仁罷了。
我輕輕地笑著:「他說,功成身退,有人『功成』,有人才能『身退』。朝野之中,亂象具現,我們為人臣子,可以拔除奸佞,可以沙場建功,甚至可以隻手遮天,但唯獨別想著功成身退。只有我功成,皇上才能身退。只有我死了,這個皇位他才算坐得穩穩噹噹,過往的一切是非功過才能全部算在我頭上。你明白麼?」
我看見衛公子明亮的眸子慢慢濕了。
我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只有我死了,一切才能蓋棺定論。史書之中,我是妖后,他是明君。」
這話堵了我九年了,沒想到還能有宣之於口的一天。
我站起身,長舒一口氣:「劉承謀一黨牽扯太深,絕不能髒了皇上的手。那一晚,皇上和我說,你爹衛明在參我的摺子上簽了字,我就懂了――到我一件件『功成』,以保皇上『身退』的時候了。」
衛言卿驀地握住我衣袂。
我笑道:「還要勸我和你走?」
「求娘娘。」他磕了個頭,「求娘娘,讓下官留在宮中,陪娘娘走完這一程。」
我點點頭:「好啊。」
誰陪我有什麼關係呢,人生的路罷了,死後還是得孤零零地走。
連宗子期都不在黃泉路上等我了。
九月初五,荀泱來了,帶了一萬兵馬,自西北南下,夜襲我手下死士,扭轉了形勢。
我還記得當年我爹病逝,軍營外我問宗子期,倘若我秋輿真有謀逆的這一日,他當如何,他應我說,亂臣賊子,除之後快。我等了太久,終於還是沒等到他親手來擒我。
反倒是荀泱的劍架上了我脖子:「這次,小姐輸了。」
「那你殺了我呀。」我挑釁地勾起唇梢。
「臣不敢。」
他沒數次數,因為是最後一次了。
「荀泱,我秋輿,可從沒輸過。」我用手指推開他的劍,推得軟綿綿的。
他擰起眉。
「眼線來報,皇后不臣,意欲謀反,朕危在旦夕,卿手握兵馬,忠心可鑑,速入京救駕,功在社稷。」我一字一句地念著,看著荀泱的神色從難以置信到豁然開朗,再到黯然神傷,到最後自嘲般地笑了起來。
我念的,是荀泱收到的信,一紙明黃,以霍江沉的口吻,告訴他皇后要謀反,讓他前來擒賊。只是他不知,那封信是我的寫的。
是了,我就是這麼古之未有也,先是在西北安插霍江沉的人制衡我自己,又寫信讓荀泱來阻止我謀反,不止呢,我還故意將計就計前去西北,為的就是讓霍江沉能清除乾淨我的勢力。
他滿心以為自己棋勝一招,卻沒想到自己只是我棋盤上的一枚棋子。
他手上的劍重重落在地上。
「荀泱啊,你還差得遠呢。」我拾起他的劍,手腕一轉,果決地刺入他的胸膛,「本宮說了,本宮不會再信你,也不會再容你。你能殺了你的主子,我的兄長,他日就能殺了本宮。你在西北時能算計本宮,他日也能算計皇上,本宮不能把你這樣的狼留給霍江沉。」
我扶著他搖搖欲墜的身子,半俯下身湊在他耳邊一字一頓:「這世上,沒有人,能傷害本宮的小皇帝。」
言罷,我鬆開了手。
他最後掛著笑倒在我腳邊,我看他,就如多年前在西北軍營,他說完「小姐,讓我幫你」,我點頭說「好」一樣。可那一句話,要了我哥的命,也要了他自己的命。
「棋逢對手,此生足矣……」荀泱看著我,然後緩緩閉上眼睛。
瘋子,真的,荀泱和我一樣,都是瘋子。
那黃泉路上,不如結伴而行。
我這一路,真的走得太寂寥了。
「你說,哥哥會原諒我們麼?」我問他,卻再無人答我了。
結局:俱在鼙聲里
我被關在椒房的時候,聽聞朝中奏請將我凌遲車裂的摺子堆得幾乎要埋了霍江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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