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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誤會了,將軍是聽聞我這妖后未死,特來勤王。」我克制著內心的洶湧,緩慢地抽出髮髻間的簪子,「求皇上了了將軍的心愿,將我的屍首,歸還給將軍吧。」

我看著霍江沉,我能感受到,他和我一樣克制,甚至他要更痛苦,更壓抑。

他死死按著我緊握簪子的右手:「皇后,就沒什麼想和朕說的麼?」

我點點頭:「衛公子是有才學有大義之人,可堪重用,雖和劉承謀……」

「不是這些。」他打斷我。

「西北收復不久,形勢複雜,唯有宗將軍可以戍守……」

「也不是這些。」

我笑笑:「那沒有了。」

「皇后……」

我抽出右手,將簪子對準頸脖:「確實還有一句。」

他眼中迸射出了光彩,與此同時,我喉間迸射出了鮮血。

「如今皇上,有將本宮寢皮食肉的本事了,本宮,甘之如飴……」

他接住我飄飄搖搖的身子,發出一聲沉痛而綿長的低吟。

有人功成,有人才能身退。生命開始消散的時候,我想到我爹臨了前對我說的,兒啊,這些年我和你說的話,切記,切記。我很想再給他灑上一杯酒,告訴他我都記著,也都做到了。

其實我最後有點想問問霍江沉,這些年,我們之間到底有幾分諱莫如深中的默契,我做的一切,有多少他看進了眼裡。抑或是,他真的對我只有怨恨,只有敵意,只有無法共生共存的矛盾,如今看到害死他全家的劊子手被反噬,他得意又痛快。

罷了,反正我沒有問,人總得留點遺憾有點困惑,才死得更像個人不是麼?

我最後好像聽到了霍江沉的長嘯,又好像聽到了喧天的戰鼓,好像感受到了緊緊抱住我顫動的身軀,又好像感受到了過往縱橫沙場的歲月。

那些人,那些事,最後在鼙聲中,俱化作揚天的風沙,慢慢迷濛住我的眼。

歸去的路上,我好像聽見霍江沉在呼喚我。

他一聲比一聲嘶啞,也一聲比一聲銘心。

最後一句是:「皇后好狠的心,連朕僅存的餘生摯愛,也要帶走。」

我想摸摸他的小腦袋,告訴他小皇帝長大了,但這次我伸出手,卻什麼也沒有夠著。

倘有來生,願醉月頻中聖,迷花不事君吧。

第13章 番外一 何用孤高比雲月

我曾以為,將軍是天上月一樣的人。

不緇而孤高。

權勢是巨浪,是狂沙,是風暴,殺人也誘人。可這些玩意兒再洶湧再滔天,也只是凡間的事物,觸碰不到天上的明月,更沾染不到它的皎潔。

將軍的女兒紅藏了十年,初埋進黃沙的那一年,京城有喜事,軍營里也有。西北的大將軍秋忌,將獨女嫁進了睿王府,連帶著那件傳說中重如泰山的嫁妝。

我那年十歲,鋪了十里紅妝的新娘子,是把我從死人堆里背回來的女將軍,秋家小姐秋輿。那日她紅色的唇艷麗得仿佛血染一般,像遲暮的晚霞,像城樓的旗幟,像將軍那些酒罈上纏著的紅綢。

而那日將軍喝成了一攤爛泥,化在黃色的沙石上,期期艾艾地念叨著,怨憤著,麻木地將酒一壇一壇地灌進去,仿佛肚量沒有底。後來他實在喝不動了,就把散發著醇香的佳釀澆灑進漫天黃沙,仿佛這樣,就能把他捨不得的什麼,埋藏進這片土地。

我扶他回去的時候,他比泥還重,也比泥還爛。原來秋輿的唇,還像他眥裂的眼角,都是不甘的血色。

那時的我太小了,小到我得拖著他,都很難將他移動分毫。最後我累了,我癱坐下來,問他什麼緣故,也值得喝成這樣。

將軍不答我。

我又問他,人們說的那價值連城的嫁妝是什麼,我以前竟不知道軍營里有那樣的寶貝。

將軍說,是三十萬西北軍的兵符。

哦,這下我懂了,原來將軍是為了兵符,才喝得這樣醉,這樣不成體統。

那時候我是在軍營里學習醫術的孤女,是被遺忘的晚沙村的村民,我的嫁妝自然不會如此豐盛,也自然不值得讓人開上陳年女兒紅只為買一夜宿醉。

很多年後,荀泱帶著十二箱嫁妝來到西北,我看著那幾個秋輿精心挑選的夜光杯,只覺得它那麼昂貴,有那麼廉價,廉價到它配不上裝乘將軍那年的女兒紅,不配用它喝到爛醉。

我記得這樣深,是因為那一年真的太特殊了。

小姐出嫁後,京城很快發生了變故,老皇帝賓天,睿王登基,秋輿成了大權在握的穆州皇后。

那一年,糧草和軍餉被運來了西北,老軍醫不用再藉口我還要長身體,把僅有的羊奶讓給我充飢。將士們也不用三個人蓋兩條被褥,破了的棉衣縫縫補補過第六個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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