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湯燙粉,撇去老湯上面濃厚的油層把清湯盛進碗裡,就這一操作讓不少挑剔的人頗為滿意。更不用說,鐵鍋里一眼看過去滿滿的羊肉羊骨羊雜,這能不好吃嘛?
三次大集後,你母親在遵龍鎮鄉場出了名。兩張桌子壓根不夠用,八個凳子上總坐著人。你母親忙得腳不沾地,湯粉、切肉、盛碗、收碗、擦桌、收錢,像一個不知疲倦的陀螺。
她當然顧不上你。餓了,就在她稍能緩口氣的時候塞你兩口粉,哭了,也只當沒聽見,若是尿了、拉了,反正有尿布兜著,只要不熏著食客就行。
人來人往,形影交織,鼎沸歡騰,你仰起頭,看到滾燙羊肉粉碗裡升騰著的團團霧氣,以及霧氣後一張張變形的臉,鐵鍋里冒尖的羊骨猙獰可怖,腥膻的味道無處不在,你從這張桌底爬到另一張桌底下……凳子上不知是誰的兩隻不安分的小腳丫正在晃動著,小手裡攥著一根紅艷艷的糖葫蘆……你伸嘴直接咬了上去。
自然又是雞飛狗跳,你被揍了一頓,繩子縮短到一米。
不過三天大集,你母親賺到了你父親半個月的工資。她很興奮,把錢鋪在床上讓你父親「欣賞」。
你父親淡淡瞥了一眼,說:「那能比嗎?」
轉過身,從床上拿了幾張錢,去買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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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頭總是短暫的,在你母親雄心勃勃準備在擺更多桌,放更多凳,甚至要把娘家表妹叫來幫工的時候,巷口那家照相館不讓她擺攤了。
問就是影響人家生意。
你母親不服氣,說這是公共路口,誰想擺攤就擺攤。
照相館的人也不廢話,在某天大集的凌晨提前占了位置,擺上了各色相框和幾把椅子。
你母親傻了眼,上門理論,對方一副你能把我怎麼辦的表情將其拒之門外。
眼瞅著天就要亮了,趕場的人就要來了,你坐在拉車後面,看見母親急哭了。
你撇撇嘴也想哭,不過還沒等你哭出來,旁邊有人走過來摸了摸你的頭,「來我這擺攤吧。我分你一半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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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叫老陀。
是個書攤老闆,張嘴閉嘴陀思妥耶夫斯基,所以這條街上的人都叫他老陀。他原來是鎮上粉末廠的職工,廠里效益不好,只能出街擺攤混口飯吃。
人當然不老,大概三十五六,長得十分高大,老婆嫌他窮,去年跟個開桑塔納的礦老闆跑了。現在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日子過得相當隨性邋遢。
除了賣盜版書外,老陀還寫一手好字,畫的一手好畫,甚至還會把別人的字模仿地惟妙惟肖。當然這些都是些不掙錢的本事。
他告訴你母親,那家照相館和主街上的小吃店是親戚。
你母親瞬間懂了。她動了別人的蛋糕,別人當然要趕她走。但賺錢各憑本事,她不信在這裡扎不下根。
她的豪言壯語還沒成型,攤位上之前流水般的食客突然少了一大半。香噴噴的羊肉老湯失去了勾人的魅力,趕集的匆匆略過,壓根不願意在她攤位前停留。
好不容易攔住一位相熟的食客,對方支支吾吾,眼神卻往你身上飄。
隔壁賣襪子的攤主一臉嫌棄,「真是倒霉,非要把攤擺到我旁邊。老陀就你大方,活該你賣不出去書。」
老陀皮笑肉不笑,挽起袖子露出梆硬粗壯的手臂,「你說反了吧,我賣不出去書還不是因為挨著你這個倒霉催的。倒是今天有幾個吃羊肉粉的,買了你幾雙襪子。腦子不好使就多看書,別在這罵罵咧咧,老子的手正痒痒呢!」
賣襪子的氣焰立馬滅了下去,只敢用眼神戳你母親。
你母親明白了,她抱起你,冷著臉徑直往小吃店走去。
四面八方的風拂面而來,你揚起小臉,終於聞到了沒有腥膻的新鮮空氣,看到了飄在空中的彩色氣球,以及舉在肩頭的紅艷艷的糖葫蘆串……
小吃店開在主街多年。店面發黑,招牌老舊,三四個大鍋里冒著熱氣,葷菜一塊二,素菜六毛,量大管飽。正值飯點,不少你母親認識的熟臉就坐在小吃店裡頭。
你母親抱著你就往裡面沖。
有個健壯女服務員立馬攔住你母親,「幹嘛幹嘛呢!別把髒東西帶到裡頭來!」連推帶搡把你們兩人推回到大街上去。
你母親開始罵,你開始哭,流水般的人都圍過來。
「龍鳳胎,倒大霉,一陰一陽,不吉利。」
「我們早都打聽清楚了,你兒子出生的時候被你女兒剋死了。」
「你為啥來擺攤?好端端的吃地質隊的大鍋飯,怎麼就突然吃不上了呢?還不是因為懷了龍鳳胎開始倒大霉了唄!」<="<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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