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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父親嚇到了,伶牙和俐齒瞬間卡頓,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他死死盯著面前這頭憤怒母獅子,頭一次覺得沒文化的人吵架竟然如此了得,那個任憑他拿捏的女人竟然敢叫囂到他頭上。

-她……這是在審判自己嗎?她審判得對嗎?真的是我把兒子害死了?不!不是!絕對不是!我不承認!

過去數個月壓在心頭的陰霾化作繩索死死纏住他的脖子……

你父親哭了,他竟然哭了!

兩行清淚被強行從眼睛裡擠出來,把你母親嚇了一大跳。

「你以為我不傷心嗎?我只是不說而已。」

「你以為我媽不傷心嗎?她不來咱們家就是不想來這個傷心地。」

「你要是不想去擺攤就算了。反正咱們一家三口以後哪怕吃糠咽菜,只要在一起就行。我苦點沒關係,但苦了你和閨女,這點我真的……真的……」

說到這裡,他幾乎哽咽,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頭。

你母親渾身炸開的怒毛突然僵住。

她有點懵。

他是在流眼淚嗎?這個向來毫無溫情暖意的男人竟然還會哭?

過去的四年裡,她常年獨守著這個冷冰冰的家,好不容易把人盼回來,不是趴在桌子上搞研究,就是出去跳舞喝酒。

他總愛高高在上訓斥她,瞧不上這,看不慣那。

他連路邊的野狗都保持和顏悅色,對她總是滿臉不耐。

他能窺見深埋的礦體,卻看不到就在面前的她。

可現在。

-他說我們是一家三口!只要在一起,吃糠咽菜都行!他捨不得我受苦。

-

他現在眼裡都是我,他都為我哭了!

-啊!他原來也是愛的!也是傷心的!只是不善言談而已!

-我是不是說得太過分了?!

你母親的腦子此刻高速運轉,終於轉到了你父親試圖讓她去的地方。

籠罩在她頭頂四年的漫天烏雲,終於裂了條縫隙,讓天光鑽了進來。

她感覺到一絲絲暖意從心頭爬到臉上,炸開的怒毛失了支撐,陡然趴伏。

看著面前男人顫抖的雙肩,你母親胸口漲漲的,她走過去,居高臨下撫摸著你父親的頭頂,柔聲道:「好好好,就聽你的,我去擺攤。誰家男人跟你一樣愛哭哦!」

第9章

為什麼是你活了下來

李重啊。

後來認識你的人問你是哪裡人?你從不說你是黔北人。

提及黔北,總繞不開羊肉粉。提及羊肉粉,你總會生理性反胃。

從十個月大的時候,你就和羊肉的味道混在一起,整整12年,直到考上市一中才徹底擺脫。

你母親就在遵龍鎮的主街上擺攤。木質兩輪拉車上擺滿了煤爐、煤炭、鐵鍋、肉湯、配菜、米粉。小小的你被塞在車尾,和一大盆血粼粼的帶肉羊骨坐在一起。

羊膻味浸染著你的頭髮,你的肌膚,你的血液,你的書本,你的衣服,你的學費,你的一切的一切。以至於你成年後但凡心情不好時,這個味道便從身體裡頭不可控制地泛出來,像一個開關,一個索引,一個時空門,瞬間將你送到陰冷腥膻的過去。

遵龍鎮每逢農曆一、三、五趕集。當地叫趕鄉場。四面八方的人們像潮水一樣湧向主街,綿延兩三公里,一眼望過去全是各色各樣的人頭。

人們背著竹背簍,在肉攤前猶豫徘徊,在布攤前挑挑揀揀,將自己的腳伸進最為流行的不用繫鞋帶的懶人鞋裡,手感滑膩的尼龍襪前多是姑娘們的身影,還有不少老漢排排坐等著赤腳醫生的望聞問切。

然而這一切的熱鬧與你無關。你被一根長繩纏住纖細的腳腕,另一頭則綁在拉車上,或爬,或跪,或走,或滾,髒成一團灰,也無人管你,無人在乎。

你母親擠在一個小巷岔口擺攤,旁邊是個照相館。這裡勉強擺得開兩張桌子,八個小凳。羊肉來自本地只吃草的麻羊,肉味腥膻,可與米粉的香氣一中和,又呈現別樣的味道。一口鐵鍋咕嚕嚕冒著熱氣,裡頭是小火慢熬了六個小時的老湯,不用吆喝,這足料足時的香味立馬勾著趕集的人過來圍觀。

尋著香味一看,一個年輕女人站在鐵鍋前麻利地燙粉舀肉,算帳找零,旁邊還有個剛會走路的小女孩,不吭不哼地坐在地上捏螞蟻。像栓了一條聽話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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