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親對此無比堅信。她把自己站成了一棵樹,就這麼直挺挺地戳在鐵鍋前,大聲吆喝,笑臉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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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陀平時最愛躺在書攤前的破躺椅上,抱本破書看,看累了就把書往臉上一罩,睡個天昏地暗。哪怕有人來買書,也不肯睜開眼,主打一個隨機賣,隨緣買。要是高興了,遇到能聊兩句的人,免費送書的也是常有的。
現在你出現了,他渾渾噩噩的眼神終於有了聚焦。
他把你腳腕上的繩子解開,嘀咕著嘆氣:「又不是狗,拴啥拴?」
你木然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腳腕早被麻繩勒出青紅圈痕,現在它陡然獲得自由,竟然僵硬得不知所措。
你傻站著,一動不動。
身後是擁擠的大集。人擠著人,肩撞著肩,四周如浪的方言口音嘈嘈切切,不斷膨脹擴張,越過你小小的身軀,幾欲將你淹沒。
而你那么小,看起來毫無招架之力。
老陀又嘆了口氣,把你抱在了懷裡,你警惕地看著他,小手頂住他的胸口,屁股往外撅。
他被你的樣子逗笑了,索性把你高高舉起,放在他的肩頭。
他實在太高,像根發胖的電線桿。你第一次可以將整條主街看得清清楚楚。
然而,你坐在他的寬闊肩頭,就像一隻孤零零蹲在電線桿上的可憐小鳥,說話聲、吵鬧聲、收音機滋滋啦啦的波段聲……稍微大些就會讓你渾身炸毛,雙腿發軟,你忽一下揪住他的頭髮,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確實。老陀不修邊幅,頭髮凌亂如草。他一點也不嫌疼,大笑道:「重重,抓緊點,咱們要起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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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這只不會飛的小小鳥蹲在這尊發胖的電線桿上,從主街北街飛到主街南邊,整個大集變成了池塘,那密密麻麻的人頭猶如池塘剛繁育的蝌蚪,你不用再仰頭看他們高高在上的臉,只需低頭輕輕一捏,就能把他們捏住。
這是從未見到的視角。
你終於鬆開老陀的頭髮,攥住了他的耳朵。
那些漂浮在池塘水面的棉花糖、糖葫蘆、氣球、糖人,你伸手就能夠著,隨便你拿,隨便你玩。你的小手從來沒有拿過這麼多東西,從沒有遇到「先吃哪一個」的困難選擇。
回到攤位,你母親忙中瞥了你一眼,皺眉道:「給她吃那是浪費錢。老陀,我可不會出這個錢的。」
老陀伸手小心翼翼地把你唇角的糖渣擦掉,笑嘻嘻道:「我小時候我媽要是願意給我買一根糖葫蘆,說不定我現在還願意回去看她一眼。可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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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母親可顧不上很多年以後的事,現在她要掙錢,多掙錢,這樣才能把這個家頂起來。
只是無聊的人很多。花一塊錢吃碗粉,還要裝出一副救世主的模樣問東問西,隨意評判。
「人啊,不信命不行。我們村裡有個女的,也跟你一樣懷了龍鳳胎。兩個娃倒是都活下來。可他們家的人不是出車禍就是摔斷腿。倒霉事一件連著一件。」
「我們那有種說法。龍鳳胎里的『鳳』體質差,難養活。因為『龍』會在娘肚子裡搶營養。可你這是反著來的。龍死了,鳳活下來了。還真是奇怪。」
「你閨女快一歲了吧。咋看著呆呆的?連爸爸媽媽都不會說嗎?總不會是個小傻子吧?」
彼時,你正坐在髒兮兮的地上看連環畫,明明旁邊有凳子,還有老陀的懷抱。
要說看,也不過是把翻書當做一種好玩的事情,一不小心,脆弱的紙張被你撕破了。你茫然抬起頭,看向老陀。老陀摸了摸你的頭頂,拿出一支筆,沿著書頁裂縫畫了一隻鱷魚。
書頁裂開,鱷魚就張開了大嘴。活靈活現,有趣極了。
你玩累了,把書往老陀懷裡一丟,而後直接躺到地上,任憑螞蟻爬上你的肩膀你的臉。
那些嘴碎的人見到這一幕,立馬叫得更歡了,「看吧看吧。就是個小傻子。」
你母親黑著臉正準備把你從地上提溜起來,老陀這根胖乎乎的電線桿往下一倒,倒在你的身旁,和他的小小鳥躺在了一起。
「來啊來啊,都來躺這裡。躺得人多了,不願意躺的人就是傻子。」
「重重是小可愛,老陀是老可愛。願意躺這裡的都是最可愛的人。」
他叫著,喊著,肆無忌憚,那些人罵罵咧咧趕緊躲開,生怕沾染了「瘋病」。
你從臉上捏下一隻螞蟻,放到老陀臉上,嘿嘿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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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母親的生意還算湊合。不出攤賺不到錢,出了攤好歹有點微薄收入。
攤位倒是穩定了,沒過幾天大集上開始謠傳你母親和老陀有一腿。
老陀為什麼把自己的地盤讓出一半來?
老陀把你抱在懷裡愛得跟親閨女似的,憑啥?
但凡有人說話難聽,老陀總站出來為你母親說話,如果兩人之間沒點彎彎繞繞,又憑啥?<="<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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