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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什麼是真愛

女人名叫王安娜。

此刻這位不幸的女人面對警察的質問,仰起頭,露出悲愴表情,「您是沒有至親至愛的人得這種天殺的癌症,不知道這樣的病有多折磨人。我老公最後是被生生憋死疼死餓死的啊,他的肺已經完全被癌細胞吃掉,胸骨、頭骨、脊柱上全是腫塊,疼得他最後連上五針嗎啡也壓不住。胸腔內所有的器官也轉移了,胸水怎麼抽都抽不完,腹水把他的肚子撐得跟懷孕的女人似的,漲得他什麼都吃不下喝不了……您還要問我他得了什麼病?那麼多壞人為什麼不得病,偏偏他這樣一個老好人得病?還得了這樣折磨人的病。要是他必須死,能不能給他一個痛快,讓他死的輕鬆點?」

她越說越冷靜,越冷靜越顯得可怖,整個人搖搖欲墜,幾欲崩潰。

陳秋池有點恍惚,似乎這樣的場景在夢裡出現過,也是這樣的歇斯底里,也是這樣的痛不欲生,眼淚已經是最淺顯的表達,深入骨髓的悲痛讓人整個身體不斷下沉,下沉,靈魂趁機抽離,輕飄飄地飛起來,匍匐在空中俯視著自己。這是靈與肉的分割,麻木又游離。

物業生怕再出事,趕緊讓身邊一個女同事過來安撫王安娜,並當場答應會把押金退給她。人家都這麼可憐了,這兩三個月全在醫院進進出出,哪有時間搞東搞西,肯定沒啥問題。

陳秋池往後退了兩步,下意識地再次抓住右手手腕,那處微不足道的溫熱一點點浸潤她的指腹,胸口的濁氣這才漸漸排出去。

「你們還想問什麼?這些藥是我幫在醫院認識的其他病友買的,還沒來得及給人家拿過去。」說到這裡,她冷笑起來,「人只有得了病才知道誰是真心對你好的。什麼兄弟姐妹父母姑姨,沒出事的時候一家親,一出事都跑得遠遠的,生怕你借錢。還勸你說得了這種病早晚是個死,何必最後搞得人也沒了錢也沒了。所以只有得了病的人才能互相理解支持……」

-

從樓上下來,物業一臉無奈地嘆氣。想發牢騷說又損失幾千押金,但看了一眼面容蒼白的陳秋池只得把話壓下去。

陳秋池把蘇鶴叫到一邊,低聲道:「你派個人把這個王安娜盯住。」

蘇鶴一愣,隨即點頭。

回到局裡,調出王安娜的檔案。

王安娜,1991年生,上海人。

她是半年前從上海搬來新安市,隨即認識了丈夫嚴莊,並與其結婚。誰知道結婚才幾個月丈夫就因病去世。任何人聽到這樣的事情都得唏噓一會,感嘆一句:命運不公。

蘇鶴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問題。且她的悲痛不是裝的,除非她演技高超,丈夫的病一查便知,也沒作假的可能。

「肺癌的治療手段比以前好太多了,做了全套基因檢測後,針對突變的基因都有針對性的靶向藥可以吃,而且一線二線甚至三線藥物有很多選擇,還可以進組參加臨床試驗,提前使用最新的藥物。也就是說只要按時服藥,定期複查,只要不是終末期的肺癌,一般生存率還是比較樂觀的。」陳秋池耐心道。

蘇鶴眼前一亮,「也就是說這個王安娜有可能提前知道嚴莊的病情,即便知道他沒幾個月好活了,還願意和他結婚…

…那萬一人家是真愛呢?」

陳秋池扯了扯嘴唇。

什麼是真愛?即便有真愛,也往往只存在於一瞬間。它夾雜在人生的洪流中,交裹於人性的複雜中,難以持久,更難清澈,也非常難以分辨。

比如方月華。他不知道什麼是愛,卻以為噓寒問暖就是真愛,把愛掛嘴上就是真愛,只要我覺得我愛你就是真愛。事實上,他只是在表演真愛,呈現真愛的表像,他內心空洞冷漠,一旦發現李重脫離她的掌控,不再配合他表演,就會歇斯底里,就會演得更瘋更誇張。

至於這個王安娜,要麼她另有所求,所以無所謂對方死得有多痛苦,要麼低估了自己對這種魔鬼病痛和慘痛離別的應對能力,即便現在看起來痛不欲生,說不定很快就會忍不住掀篇,邁向新的生活。

陳秋池收回渙散的思緒,「那些藥可都不便宜。像沙達替尼是治療白血病的,一盒藥三四千,她那裡可是有十來盒。隨便算算王安娜剛才翻出來的藥就值五六萬。這些藥還不是說隨隨便便就能買到。必須在針對大病和慢性病的特殊門診登記報備了,才能用醫保報銷購買,不然就要自費。她這些藥到底是從哪裡買的?她為什麼願意幫別人買這麼貴的藥?就一點也不擔心別人還不上?」

蘇鶴越聽嘴巴長得越大,「組長,你為什麼對這些藥,這些癌症,了解得這麼清楚?」

-

陳秋池去了趟物證鑑定室,回來發現組員們一個個難得乖巧地拿著筷子圍坐在會議桌前,桌上擺著大大小小几十個餐盒。她一眼認出這是她最愛的福春茶樓的點心。

「組長,劉隊請大家吃大餐,快來。」蘇鶴起身喊道。<="<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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