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滬城的冬天
其實很難落雪,哪怕新聞里播報確鑿,輾轉到千家萬戶,也成了泥濘里濕漉漉一片,像皇天和厚土在鬥法,又或者他老人家午睡昏昏,不小心碰灑幾滴甘霖,倒霉之人就會被波及。
而黎寶因,就是那個沒有傘,而被不幸傾覆的人。
「活該你。」很溫婉甜美的嗓音。
黎寶因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過了會,她遲疑著回頭,就看到良霄不知道在自己身側的屋檐下靠了多久。此刻,正抱臂看著她,像冬日裡唯一的火星,既灼人又溫暖。
她下意識想要靠近,良霄卻皺著眉頭叫停。
黎寶因油然而生一種脆弱,她企圖取暖,又難掩愧疚,「對不起」三個字一張口,才察覺嗓子已經啞得難以發聲。
良霄眼圈一紅,不自覺也帶了點哭腔。
「收起你這幅嘴臉,死了爹媽有什麼了不起麼?誰還不是無父無母,少來裝無辜可憐。」
黎寶因鼻子發酸,看著近在咫尺的良霄,在雨勢里用袖子擦了擦臉。
她辨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只是很努力擠出一個笑容,為良霄著想,「阿姐站那就很好,淋了雨,又要受涼。」
想了想,她又說,「還是快回去吧。外面太冷,阿姐身體恐怕吃不消。」
黎寶因挖空了心思想說點家常話,就像平日裡那樣,可她越是掩飾自己的難堪,良霄的表情就越是淒楚,後來竟是哭得比她這個當事人還要傷心。
「出這麼大事,還要旁人告知,我才知道,你到底拿不拿我當自己人。」
良霄噙著眼淚走到黎寶因跟前,她站直了顯得高,俯視著黎寶因時更是氣勢洶洶,「你怎麼沒被姓聶的打死?現在擺這樣給誰看?這麼廢物,還不如跟著阿姨去了,一了百了,也用不著別人操心。」
黎寶因抱緊懷裡的相框,良霄的話像一記記重錘,砸得她麻木的心漸漸甦醒。
她覺得疼痛從四肢百骸傳入大腦,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不光阿姐,我也覺得自己該死!」
她滾下淚來,不自覺開始把自己的按捺已久的委屈怒喝出聲。
「要不是我,姆媽就不會產後落下病根,阿爸也不會為了賺錢意外出事,家裡欠了一屁股債,那些人像狗皮膏藥一樣跟蹤我回家。我輟學去打工,什麼髒活累活都願意做,可是根本沒店鋪願意要我!」
她仰頭看著良霄的眼睛,慢慢從地上站起來,「我知道聶海生惦記我家的鏡子,就瞞著姆媽,故意把鏡子送去了絳芸齋。我利用你進公館,想攀上裕先生的關係,給姆媽治病,給家裡做靠山。」
黎寶因聲嘶力竭,身體搖搖欲墜,「我異想天開,貪得無厭,像臭水溝里的老鼠一樣被人踩在腳下,還教人看笑話,可是……可事情還是被我搞砸了。」
黎寶因仰起頭,雨水淋在她的臉頰上,那雙眼睛涼得驚心動魄。
「阿姐,我知道,我才是那個多餘的人。」
「你胡說八道什麼?」良霄被她氣的牙齒打顫,雙手摁住她發顫的肩膀,想把她罵清醒,「這還是我認得的黎寶因?」
黎寶因的眼神黯淡下去,從失去父母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崩塌了,現在她除了滿腔悲戚,空無一物。
「寶因。」良霄伸手撥開黎寶因臉頰上的亂發,語氣溫柔得要熨帖她的彷徨,「你曉得的,阿姨有多想自己不是你的拖累。」
「姆媽……」
提到陸瓶如,黎寶因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夜。
她蹲身抱著布包,再也忍不住地嗚咽起來。
雨夜淅淅瀝瀝,良霄俯身,將黎寶因慢慢抱進懷裡,兩個瘦削的身軀擁擠在寒冬里,互相取暖,又彼此傷懷。
等到啜泣聲漸漸止了,良霄方掏出手帕,遞給黎寶因。
「這麼冷的天,再哭下去,臉要凍傷的。」
見黎寶因接了手帕,她左右環顧,從雜物里挑挑揀揀撐起一把雨傘,塞進黎寶因的掌心。
「收拾下跟我走。別忘了,你欠我五十塊錢,又害得我被公館解僱,以後你要當牛做馬,十倍百倍償還我。」
聽到最後一句,黎寶因愕然抬頭,「他們把你趕出來了?憑什麼?」
良霄見黎寶因總算是有了些生氣,故意把話說得直白刺耳,「憑你黎大小姐怒闖裕公館,憑你得罪了主家的貴客,憑你替工不當值,還到處亂跑。」
良霄拉著黎寶因從泥地里站起來,怒其不爭地埋怨她,「真是廢物死了,給你機會都把握不好。現在好了,你我都是無業游民了。」
原來,良霄一早就知道她的算盤。
黎寶因眼眶一酸,哽咽著朝良霄道歉,「都怪我,對不起阿姐。」
「又哭?」<="<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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