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泊秋抬起頭,視野灰暗而模糊。只有那一雙橄欖綠色的眼睛,能看得清晰又漂亮。
從他出生那一天起,天上就已經看不到星星了,但是從第一次在基地見到還是孩子的陸宗停,看到他眼睛的時候,他就會想,如果星星有顏色,應該就像他的眼睛一樣吧。
明朗而不刺眼,清冽而不冰冷。
對他來說,有多溫暖就有多遙遠的顏色,現在已經遙不可及了。
「宗停……」陳泊秋忽然用很輕柔的聲音叫他的名字,就像小時候哄他睡覺一樣,意識到不對,他才迅速收斂克制,聲線歸於平淡,「宗停。」
大概是,又病糊塗了吧。
其實陳泊秋聲音很啞,也太輕了,細微的差別,陸宗停是分辨不出的,他只當他是叫了他兩次而已。
「嗯,」陸宗停應了他一聲,「還想吐嗎?能忍就忍吧,看你什麼也吐不出來,暈車嗎?」
陳泊秋搖頭又點頭,思考著陸宗停下車來找他的原因:「我吐車上了?」
「……沒有。」
陳泊秋沒什麼表情地點頭,要不是他臉白得像紙,眼睛也渙散得像是隨時都會暈過去,還真就跟他平時沒什麼區別。
他等了一會兒,看陸宗停好像沒有別的話要說,就啞聲道:「我回燈塔了。」
陸宗停攥著他胳膊的手用了力,語氣不悅:「又回去跟那幫傻狗開會?」
「結束了,我做實驗。」陳泊秋說。
「你這個樣子怎麼做實驗?你知道你在會議室里吐了一地血沒?」陸宗停毫不誇張地道。
陳泊秋啞然片刻,搖了搖頭,然後覺得自己更應該回去做清潔,他的血在燈塔的人眼裡看來,比病毒還要骯髒。
「能做。」他回答陸宗停第一個問題。
「……」陸宗停氣結,心心念念著沈棟的話才沒有又發脾氣,按捺著不悅道,「你的肺病到底要不要緊,是不是惡化了?」
陳泊秋怔了半晌才搖頭:「一直這樣,今天麻煩你了,謝謝你……我回去了。」
陸宗停仍舊沒放開他,忽然下定什麼決心似的道:「別回去了,我的意思是,這段時間都別回去了。」
陳泊秋沒聽明白,沒有反應。
「跟我去燃灰大陸,」陸宗停看陳泊秋還是跟個石頭一樣面無表情一聲不吭,就把許慎說的事情告訴了他,「反正變種疫苗現在基本穩定了,普適疫苗又進展緩慢,到前線去,說不定有意外收穫。你不是想研究植物感染嗎?那裡很多植物,說不定還有一些沒被感染的藏在犄角旮旯里。」
陳泊秋還是沉默著沒有回應。
陸宗停開始忍不住了:「你好歹是個白艦,一直不上前線也說不過去吧。」
其實陸宗停說的這些,都不是陳泊秋在思考的事情。他明白「畸形種組織」這短短五個字背後深淵黑洞一般的危機感和壓迫感。
他只是在想,他能去嗎。
現在的軍人們,能接受跟他這樣的「逃兵」、「懦夫」共事嗎?一個被人厭惡到極點的人,是有可能影響到大家的工作狀態和團結協作性的,就比如今天的會議,參會人員總是將焦點放在下意識地駁斥陳泊秋這個人上,導致完全沒有重視他提出的問題。
「你到底在想什麼?」陸宗停終於不耐煩了。
「我……可以,」陳泊秋倉促開口,聲音嘶啞得語不成句,「但是我能單獨行動嗎?跟著你們,不方便。」
「……有什麼不方便,隊裡的姑娘們都沒說過有什麼不方便,你搞什麼特殊?」陸宗停無語了,然後他的多維儀又嘀嘀作響,沈棟發來消息,讓他好好說話,耐心一點。
陸宗停深呼吸一口:「你到底有什麼困難,說出來我看看能不能解決。」
陳泊秋認真地想了想,道:「我需要護目鏡和口罩,黑色的。」
「就這?」護目鏡和口罩是白艦軍標配,只不過顏色並不統一,灰色、黑色、軍綠色的都有,他要黑色也不算難事。
「不把我名字加進編隊,」陳泊秋補充,「就當作沒我。」
「行啊,」簡單又莫名其妙的要求,「還有嗎?」
「我的藥箱,要帶著。」
「……你有力氣背我就沒意見,還有別的沒?」
陳泊秋搖頭:「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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