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會害死我,」陸宗停說著,輕輕捋開他凌亂的額發,露出下面蒼白怔忡的臉,「我沒那麼容易死。」
陳泊秋沒有抬眼看他,只是不知所謂地搖著頭,像是還要堅持什麼,但他看到了陸宗停拿著的分離酚,靠近了他的傷腿。
陳泊秋起初有些不解,直到陸宗停動手解他傷口上血淋淋的繃帶,他才回過神來縮著腿,支撐著身子吃力地往後挪。
陸宗停有些氣惱:「你幹什麼?」
陳泊秋嘴唇灰白,微微哆嗦了幾下才嘶啞地道:「不能用。」
「你受傷了,可以用,」陸宗停一字一頓地道,「誰都能用,不浪費就行。」
「我......不能。」陳泊秋低喃地說著,聲音愈發嘶啞低弱。
氣管里斷斷續續地嗆著血,有些會從他嘴角湧出,他低著頭用手背抹,視線卻也模糊得連手上的血跡都看不清楚,更別提去看陸宗停的表情和動作。
他太冷了,冷到幾乎沒有別的感知,只有小檸檬偶爾在他肚子裡踢打翻動,會讓他下意識地蜷縮身體護著它。
直到膝蓋被濡濕的紗布覆上,藥水沒入傷口帶來劇烈的刺痛讓他清醒了一些,他才遲鈍地反應過來,陸宗停給他用了分離酚。
他腦子鈍得轉不動,只是在心裡茫然地想,陸宗停怎麼在這時候犯起了糊塗呢?他跟別人不一樣,不能用這些的,他應該比誰都更清楚這一點。
他抬起頭來,想跟陸宗停說點什麼,模糊不堪的視線里卻看到了陸宗停正在起身的背影。
他要走了嗎?
還能……再見到他嗎?
陳泊秋忽然覺得心肺處痛成一片,可是他喊不出來,也無法用任何方式來描述這種痛,按照他在漫長荒蕪的歲月里養成的習慣,他第一反應就是要忍著,可是那種痛好像不太一樣,痛得越來越厲害。
他顫抖著手,在血跡斑斑的單薄上衣里摸索著找到口袋,裡面有一個小小的硬硬的東西,他把它拿了出來攥在手心,然後試著朝陸宗停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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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點鐘方向,記得嗎?」
陸宗停原本想出去仔細看看周圍的情況,想出一個讓兩個人都能脫身的辦法,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句輕微而突兀的詢問。
陸宗停回頭看到陳泊秋在用一種半跪半爬的艱難姿勢靠近他,他頓時氣血湧上腦門,折回去把人扶起來抱著,低聲喝道:「你亂動什麼!」
陳泊秋不知道有沒有聽到陸宗停的話,他灰藍色的瞳孔努力地聚著焦,然後輕聲告訴他:「方向……反了,九點鐘。」
陸宗停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陳泊秋攤開自己緊握的手,布滿血污的蒼白掌心裡,躺著一顆乾乾淨淨包裝完整的糖果。
「吃了,喉嚨……就不難受了。」陳泊秋說。
他沒有忘記,陸宗停已經不會要他的糖果了,但他還是想嘗試些什麼。如果以後不能再見到了,他孓然一身,已經沒什麼可以給他的東西。
夾雜著蛾子屍臭味的寒風中,陳泊秋遍體鱗傷瘦骨伶仃地被陸宗停圈在懷裡,他手顫抖得很厲害,但他一直把糖果穩穩地捧著,安安靜靜地等他來拿。
陸宗停的心臟猝不及防地劇烈抽痛起來,因為有一個畫面迅速而清晰地湧入了他的腦海。
那是他還在陳中嶽的訓練基地生活的時候,遠遠看著陳泊秋給基地的小孩子們送糖果,卻被警惕性和排外性極強的孩子們打得頭破血流。
孩子們打傷了他,又發現這個人好像不會反抗,不會反擊,甚至沒有生氣,他只是安安靜靜地半跪在那裡,慢慢地擦乾淨地上的血。
有些孩子放下戒心,靠近了他,他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把糖果送給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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