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宗停雙手交疊著抵在眉心,一言不發,許慎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繃得青筋凸起的下頜和額角,緊抿著的沒有血色的嘴唇。
他的脊背因為粗重的呼吸劇烈地起伏著,許慎看得有些難受,伸手想拍一拍以示安慰,卻摸到了一手的濕冷,細看這人額頭滿是冷汗,頭髮都濡濕了大半,不由心下一驚。
「老陸?」許慎怕林榮平聽出不對勁,幾乎是用氣音在喊他。
陸宗停依舊悶聲粗喘,並不回應。
許慎在身上上下翻找,勉強找出一張還算乾淨的帕子,想給他擦一擦,陸宗停卻像觸電一般彈起來,睜大通紅的眼睛看向許慎還有他手裡的帕子,艱難地吞咽了一口喉間的腥甜之氣,搖著頭擺了擺手示意不要。
「我說的這些,不一定是對的。宗停,叔叔很抱歉這麼多年都因為自己的原因,對你們疏於關照,放任你們的關係進展到了這樣糟糕的地步,」林榮平歉疚難當,聲音嘶啞下去,「但是,當你按照你的固有思維,怎麼都想不明白的時候,你願不願意換一個自己從來沒想過的答案呢?」
陸宗停面色霜白,頹然低垂著眼睫,像是明白了林榮平想要說什麼,無意識般搖了搖頭,將那頂軍帽捧起,攥在手中輕輕摩挲著結了乾涸血跡的堅硬布料。
林榮平堅持著說了下去:「你以為的他所有的處心積慮、居心叵測,都只是因為……他是愛你的,他不想你身處險境,會竭盡全力地去弄清楚你的顧慮和需要,幫你做一些你做不到或者不方便處理的事情……而你從不相信這些。所以從根源上,你就已經想錯了所有問題的方向,也正是因為如此,所有的問題你都找不到正確的答案。」
陸宗停從林榮平說出那個假設開始就一直在斷斷續續地搖頭,嘴唇開合數次,喉嚨里才勉強擠出聲音來:「他不愛我……我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可是你也明白,他做了這麼多,自己除了逐漸身陷囹圄,得到了什麼好處嗎?這個問題你最開始也有過答案了,不是嗎?」
陸宗停視線怔忡,不知在看向哪裡,口中依舊喃喃地道:「不是,他沒說。」
許慎覺得陸宗停鑽牛角尖能把自己鑽死,忍不住低聲道:「這種事情一定要說了才算數嗎?我之前從沒說過我對小九的感情,你不也看出來了嗎?怎麼一到自己身上你就拎不清?」
「可艽艽不知道,」陸宗停緊緊蹙著眉心,「你得說。」
許慎一怔,滿臉無奈:「行,你把我套進去了。」
陸宗停並沒有繼續在許慎和溫艽艽的感情問題上糾結,只是自言自語一般呢喃:「不說我怎麼知道……我知道了又有什麼用……」
「……說什麼傻話?」林榮平聽得有些不解,「你難道一點也不喜歡他了?」
陸宗停無力地癱坐著,毫無血色的面龐上露出一種魂不守舍的空洞神情:「叔叔,他懷孕了,受了傷在搶救……他和孩子可能都……」
林榮平驚詫道:「懷、懷孕了?可是他不久前才……」
陸宗停的多維儀在這時候劇烈震動起來,他低頭看到是溫艽艽的電碼,甚至來不及跟林榮平打聲招呼就先接通了,另一頭傳來的凌亂腳步聲、醫療器械碰撞聲、儀器運作聲混雜在一起,仿佛變成了一種尖銳得可以將人的心臟挖空出一大塊的怪異交響樂,陸宗停聽著,說起話來遏制不住地發抖:「艽艽……他、怎麼樣?」
「你進來。」溫艽艽只說了這三個字。
—
陸宗停衝進搶救室的前一秒還以為他會看到一個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陳泊秋,可眼前穿著手術服的白艦自覺的四散開來後,他竟然看到陳泊秋蜷縮在地上的角落裡,攥著自己胸口的衣料大口大口地喘息著,身上甚至還連著各種管子。
陳泊秋這種喘息的方式就算是陸宗停也能看出不正常,頻率快得恐怖,胸骨和脊椎仿佛都要被掙斷,喉嚨中失控地發出低吟和嗚咽,攥著衣料的指骨繃得青白,另一隻手竭力摳抓著堅硬粗糙的地面,鮮血汨汨流出,他卻還是連一次正常的呼吸都沒辦法完成。
「過度呼吸綜合症,像是某種應激疾病的併發症,」溫艽艽內心焦急,快速而平穩地向陸宗停解釋,「原本情況是好轉了,血止住了,胎兒狀態也還算穩定,但他心跳太弱血壓太低,我們就採用了弱電流持續療法,結果通電不到一分鐘,他的心率就開始急速飆升,渾身痙攣抽搐,人突然就醒了,誰也拉不住,就往角落裡躲,我們想方設法靠近,結果刺激得他出現了過呼吸症,再控制不住的話很危險。」
看到陸宗停眼底赤紅,目不轉睛地看著角落裡的人,溫艽艽不確定自己的話他聽進去了多少,抬手在他肩膀上按了按:「他喊過幾聲上校,很小聲……別的什麼都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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