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話令陸宗停一直憋在眼眶裡的溫熱液體潰堤湧出,他知道自己的身邊不只有溫艽艽,還有數十個白艦軍,他們眼中的陳泊秋從來都不是什麼善茬,更不會希望身份崇高的陸上校對這個人做出任何善舉。
十幾雙眼睛,十幾張嘴,發酵一番便又是一樁轟轟烈烈的「醜聞」。
陸宗停卻都顧不得了,他兩步就跨到陳泊秋跟前,蹲下去的時候身形甚至有些踉蹌。
視線有些模糊,但他能看得見陳泊秋一身瘦削病骨,還有蒼白灰敗的脆弱皮膚,看得見他顫抖得像暴風雨中無處歸依的落葉,屋檐下岌岌可危的陳舊風鈴。
陸宗停抬手護住陳泊秋的後頸,他卻猛然驚顫,抬起頭看向他的眼睛裡卻都沒有焦距,空洞得看不見底,仿佛墜入深淵一般的絕望,與此同時,呼吸卻更加凌亂急促了,斷斷續續地伴隨著喘咳。
陸宗停抬手倉促地抹了把臉,按住陳泊秋攥著自己胸口衣料的手:「陳泊秋,是我!陸宗停!你不是找我嗎?我來了……我來了!」
陳泊秋眼睛不好,右眼常年失明也拖累了左眼,兩隻眼睛經常都沒有焦距,但是以往每次看向陸宗停,灰暗的瞳孔都會聚起光芒微弱的焦點,這次卻沒有,那雙灰藍色的眼睛從始至終都晦暗無光,無悲無喜。
他看不見,但他依稀聽到了陸宗停的聲音,就想方設法地想要調整好自己的狀態,他不敢再咳嗽,不敢再發抖,竭力想讓自己安穩下來——或者說是僵硬下來。
溫艽艽見狀急忙取來一隻呼吸面罩,眼疾手快地覆在陳泊秋的口鼻之間。面罩是獨立的,並沒有聯通制氧機,過呼吸症就是體內二氧化碳過多排出引起的,所以需要物體來覆蓋口鼻保證二氧化碳的回流——這樣一來可能對他的肺又是一種損傷,但眼下實在無法顧及太多了。
「上校……」面罩讓陳泊秋的呼吸有所改善,卻還是很難讓他說出來完整的話。
「是我,我在,你慢慢說,慢慢說。」陸宗停跟溫艽艽反覆確認自己用什麼樣的姿勢才能讓陳泊秋在他懷裡舒服一點,然後小心翼翼地調整,滿頭大汗屏息凝神地聽陳泊秋說話。
「我能、見你嗎……」
陸宗停原本下意識地想說能,但很快他的嘴唇就僵住了,因為陳泊秋好像只聽到了他的聲音,並不知道他在,於是他改口道:「我在啊,我在這裡,你能看到我嗎?」
「多維儀……壞了……我……」陳泊秋明顯無法跟他對話,喉結痙攣著,血液零星地濺在面罩上,陸宗停感覺到他被自己握著的那隻手在掙動,他好像想擦拭什麼。
「我知道,我知道你多維儀壞了,」陸宗停不知道他究竟在胡言亂語些什麼,就先順著答應,「我們馬上就回海角了,回去給你買個新的,好不好?啊?」
「我……沒有、跟雷明……害你……」陳泊秋依然在解釋還沒有說完的話,「我是、想幫你的……我能回去、幫你嗎?」
陸宗停不知道自己之前的不信任究竟令他茫然失措到何種地步,以至於他如今病得稀里糊塗,還在解釋這個。
他總覺得他的解釋蒼白無力,卻沒想過他可能是被雷明栽贓,不知道怎麼跟他解釋。而且他已經先入為主地相信雷明,他就更加沒有辦法。
他話本來就少,不是什麼能言善辯之人,從來都是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被誤會也說不出隻言片語來為自己辯解,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跟他解釋了雷明的事情。
嘴還是一樣笨,一樣說不清楚,但卻重複了很多遍。
只是希望他能相信他,能回他身邊再幫幫他,就像林榮平說的那樣,他從來都沒有什麼百轉千回的壞心思,只有一根筋通到底。
「能回,想回哪裡都可以!」陸宗停聲音哽咽起來,他自己都不知道。
溫艽艽看陳泊秋的狀況好像在陸宗停的安撫下有所穩定,便吩咐助手遞過來針劑。
粗大的針尖剛剛刺破陳泊秋青紫蒼白的皮膚,他身體忽然再次抽搐起來,瞳孔劇烈震顫著,血色的水霧飛快地在眼底凝聚,沒有眼淚往下流,濡濕的睫毛和血紅的眼角卻更讓陸宗停覺得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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