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雙手都死死護著自己的肚子,身體緊繃,體溫冰冷顫慄不止,陸宗停都能感覺到那顆快要撞破他胸口的心臟,這樣急促的心跳,他要怎麼才能喘得過氣來?
陳泊秋揪緊自己腹部的衣料,嘴唇大張著,在艱難的呼吸中似乎急切地想要和陸宗停說些什麼,卻只能引發胸腔一陣陣的抽搐,喉嚨發出細碎而殘破的嗚咽聲。
「沒事、別怕,」陸宗停試著安慰他,卻是語無倫次到極點,心尖也酸澀難當,「別怕我……」
話音未落,陳泊秋卻是又從他懷裡掙了出去。
陸宗停臉色煞白地怔在原地,還來不及做出什麼反應,陳泊秋便重重跪在了地上。
他眼眶血紅,眼底瀰漫著水霧,雖流不出眼淚,卻已悲戚萬分。
「上校……我求您……」他還喘不上氣,但是竭力逼著自己擠出來一些破碎的字句,陸宗停看到他頸間被脖環勒出了血絲,「讓我、走吧,我能……想辦法,不會、連累您……您、信我。」
陸宗停倉皇地朝他靠近,嘴唇哆嗦一陣才勉強平穩著道:「泊秋,你不會連累我,阿姨會幫我們的,這是我們的孩子,泊秋……」
「不、不……」陳泊秋不知所謂地搖頭,開口時卻只覺喉間堵著肺里擠上來的血塊,他咽不下去,也說不出話,便將頭往地上狠狠一磕,血從他口中嗆出,又被他伏在地上牢牢遮掩著。
他知道自己應該把事情解釋清楚,可是他沒有什麼時間,頭也很疼,他拼盡全力終於想到一個周全簡潔的答案,口中卻克制不住地嘔血,他看不見,但是知道血應該要從他身下漫出去了,便佝僂在地上匍匐著用衣袖緩慢擦拭。
他想自己快要擦乾淨了,身體卻被人拉住,他下意識地緊緊蜷縮著,集中全身的力氣去護住身下墜著的脆弱小腹。
他肺不好,父親最厭惡他犯病吐血,吐起來便打,打到他能忍著不吐為止。
「父親、不……」他昏昏沉沉間低喃著哀求。
—
「泊秋,是我,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我在這裡,沒有人敢傷害你的,好不好?」陸宗停顫抖地擦拭著陳泊秋唇邊不斷湧出的血塊,感覺到每一次嘔血,他的身體都劇烈地痙攣著,頸骨似乎都要折斷,覺得自己幾乎要魂飛魄散了,「泊秋,醒醒。」
「別害怕,上校,」溫艽艽滿頭大汗,自己也有些語無倫次但還是先安撫看上去已經快要崩潰的陸宗停,「這些都是他受寒了憋在肺里的污血,你讓他吐,他之前一直忍著。」
「艽艽,我沒辦法……」陸宗停幾乎已經哭出聲來,「太多血了,這太疼了。」
他聽到溫艽艽說他之前一直忍著,心裡更是難受得跟針扎刀割一般。
陳泊秋究竟把自己當什麼,病床不敢躺,血也不敢吐,吐出來了也只想著擦。被他觸碰時總是下意識地要蜷起身體護住小腹,那是一種走投無路的防備。
他究竟把他逼到了什麼地步。
「沒事的,你跟他說話,」溫艽艽擦了擦汗,動作嫻熟地備針,「會沒事的。」
「什麼針?」陸宗停魂不守舍,卻還是看著溫艽艽手裡的針一臉警惕。
「調和安定酚,孕夫能用,不傷腦子,」溫艽艽扭頭對身後的沈棟笑道,「沈隊,麻煩你,消毒液遞一下。」
沈棟取了一瓶用棉簽蘸取,遞了過去。
陳泊秋聽不清身旁的人都在說什麼,但他分辨得出來陸宗停的聲音,他頭腦昏沉,只記得自己剛才竭力想出的答案,便只顧斷斷續續地說:「我不能……害人……」
「不能、害你。」
「我走……以後、寶寶……送回來。」
他帶著孩子走,總有辦法的。他可以再回到破碎荒野,那裡他很熟悉,而且環境惡劣,海角的人大概也不會願意追他到那裡,就當他這個人死了。
但是他聽溫艦長說,上校喜歡這個寶寶。
那他就在破碎荒野上把它生下,送回來給他,凌瀾博士看了沒問題,他便說是領養的孩子就好。
終歸不必被他這樣一個污穢不堪的罪人連累。
溫艦長還說,上校也喜歡小檸檬。
他不太明白人情世故,小時候也不太明白為什麼父親那樣厭惡自己。後來常聽人說,父親從前很愛母親,但並不會愛她生下來的孩子,因為正是那個孩子害死了她。
上校喜歡小檸檬,那便會憎恨害死了它的人吧,也不會允許小檸檬的東西還留在他身上。
那個他縫著小檸檬死亡證明的平安符,在燃灰大陸時他擔心顛沛流離中丟失,把它繡在了自己的作戰服里,回到海角還是麻煩溫艦長拆下來的。
拆下來之後,他便一直在手心攥著。他看不見陳舊泛白的紅色布料已經被他的血浸得濕潤鮮紅,只是顫抖地展開掌心,吃力地抬手將那個浸了血的皺巴巴的平安符遞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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