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閉著眼睛反覆吞咽著喉間的酸澀,拼命做著心理建設,才艱難地將裡面的照片抽出。
照片的背景是純白色的,中間蜷縮著一個小嬰兒,看起來就像在酣睡。因為沒足月顯得十分瘦小,但是身體雪白粉嫩,有著毛茸茸的胎髮,眉毛濃郁,眼睫纖長,鼻樑很挺,小嘴巴微微撅著,像是在夢中也饞著奶一般。
陸宗停夢見過小檸檬,小小一隻娃娃,長著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穿著奶黃色的睡衣,像年糕一樣白嫩軟糯,被大人牽著手都站不穩,繞在他身畔跌跌撞撞地小跑,一不留神就翻了個四腳朝天。
小娃娃脾氣好極了,摔了也不哭,一邊爬起來一邊唔啊唔啊地傻樂,說一些大人聽不懂的嬰言嬰語。
他看不清孩子的臉,但是能聽到他的聲音,光著小腳丫子在地板上吧嗒吧嗒爬的聲音,摔跤的時候小屁股咕嘟著地的聲音,開心的時候小嘴巴里吐著奶香味泡泡的聲音,還有爬過來拽著他的褲腳,口齒不清地要他抱抱的聲音。
可是夢裡的他動彈不得,眼睜睜地看著孩子腳下的地面像怪物的血盆大口一樣裂開,看著他墜入黑洞一般的深淵。
那是沒有陽光,沒有溫度,看不到爸爸媽媽,也看不到盡頭的死亡深淵,只有在永無止境的墜落下越來越稀薄渾濁的空氣,越來越凌厲尖銳的寒風,還有血肉骨骼隨之分崩離析的劇痛。
那么小一個,軟軟嫩嫩,像個一觸即碎的琉璃娃娃一樣的孩子,掉下去的時候會有多疼多害怕呢。
他那麼渴望地想要抱抱,會是一個很沒有安全感,很黏爸爸媽媽的小嬌氣包。
可他卻獨自面對了最殘忍最痛苦的死亡。
陸宗停目不轉睛地看著孩子,視線越來越模糊,在那些滾燙咸澀的液體打濕照片之前,他猛地抬起頭,緊緊閉著眼睛,將照片牢牢按在胸口。
林榮平沒忍心細看那張照片,只是啞聲安慰陸宗停。
陸宗停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隨即艱難地深呼吸幾次,搓了搓眼睛,對林榮平笑著,聲音哽咽:「叔叔,他叫陸曉。」
林榮平紅著眼眶連連點頭:「很好聽。」
陸宗停小心翼翼地將照片收好,喃喃低語著道:「您說……他知道疼嗎?」
「太小了,不知道的,」林榮平撫拍著陸宗停的脊背,「就算知道,小孩子心性,忘得也快。」
「……嗯。」
—
「這個藥從成分上看沒什麼問題,跟他現在吃的藥也沒有衝突,」溫艽艽一邊收拾儀器一邊道,「但是對調理陳博士的應激症狀有沒有用,還不好說。」
「直接拌進粥里給他吃藥效一樣嗎?他吞藥太疼了。」
「一樣。」
「好,辛苦你了。」陸宗停放了一半的心。
溫艽艽低頭苦笑:「是挺辛苦的。」
「什麼?」陸宗停沒有聽清。
溫艽艽輕輕吸了口氣:「我想休息幾天,這次的任務就不跟你們一起了。」
陸宗停蹙眉:「你休息我沒意見,但是你怎麼了?狀態不對。」
溫艽艽愣了一下,調侃道:「怎麼忽然細心起來了,這個心早點用在你老婆身上多好。」
陸宗停皺了皺眉,跟著溫艽艽走到門外,看著守在門口的沈棟神情有些尷尬,便明白了個大概。
「走了啊,改天見。」溫艽艽跟陸宗停和沈棟都打了招呼,拎著包獨自離開。
看著溫艽艽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陸宗停才對沈棟道:「你拒絕她了?」
沈棟沒想到陸宗停這麼開門見山,愣了半天才「嗯」了一聲。
「早點說清楚也好,」陸宗停咳嗽著點了根煙,有些疲憊地靠在牆上,「後天我就要出發了,這次你不用跟著我,幫我在海角看好陳泊秋。」
沈棟對這個安排並不意外,點了點頭,問:「你打算帶誰去?」
「林叔叔執意和我一起,我很擔心他身體,但他非要去我也攔不住的。」陸宗停嘶啞地道。
沈棟猶豫半晌,問道:「許艦長呢?」
陸宗停微怔,隨即才反應過來自己忙昏頭了,都沒跟沈棟解釋許慎的事情:「哦,忘了跟你說,他是因為之前傷得比較重,沒好全就硬上崗,狀態不好導致誤判了。這次我也讓他留在海角休息。」
沈棟鬆了口氣:「他傷得很重嗎?現在怎麼樣了?」
「還在休息,你可以慰問一下,」陸宗停指了指沈棟腕間的多維儀,「上門探視就算了啊,等我回來再說,你要幫我看著陳泊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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