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宗停沉默不語,蒼白著臉將那一沓紙摺疊起來收好,透過門上的小窗看著病床上的陳泊秋,正趴在自己的膝蓋上,吃力地一筆一划地寫。
他在脖環的影像里看到過陳泊秋蒼白枯瘦的手指艱難地握緊筆尖,慢慢地在皺巴巴的紙張上寫下每一個字的畫面。
那都是他病得很難受的時候,寫幾個字就要歇一會,手心汗濕一片,喘息里夾雜著肺泡破裂的聲音。
其實用藥算是十字燈塔的事情,無論如何審批都不應該走到他陸宗停這裡。但因為燈塔的人有意為之,總會到某一個環節就讓他去找陸上校。
陳泊秋因為用血用藥浪費資源的事情挨過他的打罵,知道審批走到他這裡不會有結果,久而久之也就知道十字燈塔不會輕易讓他用藥。後來的影像里就出現了醫療廢物處理站的黃老伯和黃小豆,還有滿地的殘次藥品和醫療器械,陳泊秋總是朝他們不斷地鞠躬,聲音嘶啞地說謝謝,然後在這裡翻找很久很久。
陳泊秋撿回去的藥品,大部分他都改良重製了,送回去給爺孫倆,留給他自己的就很少很少,但他還要稀釋著用。他送給爺孫倆的藥,有時候能換回來一碗粥或者一杯熱水,他接過來的時候雙手都在發抖,因為脖環里能把他的聲音錄製得十分清晰,他能聽出來他說謝謝的時候在哽咽。
「您要進去嗎?」江子車的聲音打斷了陸宗停的恍神。
陸宗停發現自己的視線有些模糊,眨了眨眼睛便感覺到一片濕潤,他倉促地抹了把眼睛,「嗯」了一聲:「我進去,試試。」
「他現在有些時空錯亂,或許會沒有那麼怕您,」江子車說,「進去看看,我在外面守著。」
陸宗停點了點頭。
他推門的動作很是小心,幾乎沒有發出聲音,但陳泊秋還是顫慄著抬頭看了過來。
「……」陳泊秋看清是他,蒼白的嘴唇輕微開闔著,「上校……」
陸宗停勉強擠出笑容來,在床邊緩緩坐下:「在寫什麼,我能看看嗎?」
陳泊秋慢慢眨著眼睛看他,遲鈍地點了點頭,等陸宗停把最上面的那張紙抽走,他才吃力地解釋道:「藥……已經用了。」
不過幾秒時間,他額角的碎發就已經被冷汗打濕,喉嚨里支支吾吾地嗚咽著,像是根本找不出幾個字能用來和陸宗停解釋。
陸宗停能看出來他很害怕,但他的表情還是和他的臉色一樣蒼白甚至空洞,似乎從前也有很多次他在自己面前是這樣的狀態,他每次都以為他只是不想跟自己說話。
這種狀態下的陳泊秋,顯然沒有辦法做太多正常的交流,更別提去追問他以前的事情。只要他能不那麼怕自己,能說上幾句話,就是最好的了。陸宗停想。
「我、不知道……用了、這麼多,」他顯然對這件事情是驚懼的,聲音嘶啞,語無倫次,「您能、能簽字嗎?我會、還……會、想辦法還。」
陸宗停無聲地嘆息著,示意他把筆給自己。
陳泊秋愣怔半秒,才小心翼翼地把筆交給他。
陸宗停簽上自己的名字,又拿過他手裡那一疊,一張一張地簽好。他一邊簽著,一邊眼熱鼻酸得難受,後面幾張都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寫什麼,只能倉促地交還給他,再別過臉去揉搓眼睛,深深呼吸。
陳泊秋雙手捧著那沓審批單,怔怔地看了一會,伸手輕輕撫上那處未乾的墨跡。
「宗停寫字……這麼好看了。」他眼神懵懂,喃喃說著,是稀里糊塗的自言自語。
陸宗停哽咽著笑出聲來:「好看嗎?還想簽什麼?我給你簽。」
「好看。」陳泊秋點了點頭,卻沒有回答陸宗停後來的話。
「……泊秋,你還想要什麼?」陸宗停堅持著問,「我都可以給你簽。」
陳泊秋低垂著眼睫,好像在很認真地思考,半晌後輕輕地說:「針線。」
「什麼針線?」陸宗停以為自己沒聽清楚,想要確認。
「紅色的線,」陳泊秋一邊想著什麼,一邊又拿起筆慢慢地寫,「還有黑色,白色……黃色。」
「好,」陸宗停雖然聽得一知半解,但還是答應下來,耐心地等陳泊秋寫完,就接過來簽上自己的名字,「還有什麼?」
陳泊秋認真地想了想,道:「想見……小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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